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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夔:一条鱼的三种烧法(原刊《短篇小说原创版》2003年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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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3-27 06:53:46 来自: 中国江苏泰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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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小说:
2003年我发表的小说不多,主要是个人的原因。生了小孩,没人帮带,只能自己带,很累很烦也有快乐。《一条鱼的三种烧法》写得很早,2001年夏天的东西,而且在写作的过程中,我曾被自己小说中的人物情节所感动。一篇让自己感动得几乎流泪的小说,在我的创作之旅中极为少见。 也可能是我当时心情较为忧郁所致。这篇小说还有个插曲,2001年,我将它同时投给《青年文学》和《北京文学》,两家刊物都表示要留用。青年文学表示一审通过,北京文学要用,我选择了《青年文学》,没想终审未通过,再跟《北京文学》说,人家也不用了,这一拖,就拖到了2003年第5期的《短篇小说原创版》。

一条鱼的三种烧法
(原刊《短篇小说原创版》2003年5期)
王 夔 
            
        1
  鱼是黑鱼,二斤多的,林晓拎在手中,黑鱼在方便袋里活蹦乱跳起来,一种快乐顺着黑鱼在这个冬天的早晨蔓延。她把鱼扔到车篮里,鱼还在跳,不知疲倦,真像个调皮的孩子。林晓心说。
  林晓骑着凤凰自行车回到家中,家在二楼,单间,二十个平方吧,旁边还搭了个小灶间。她站在刀板前,系了围裙,信心十足地从刀架上取刀。这时有一缕阳光透过窗户,映着闪闪的新菜刀,一切都像是新的。
  鱼从袋子里取出,显得很不安份,它玩弄着林晓、刀和阳光,“嗤”,刀滑到了她的右手食指上,血很快地渗出来,鱼也掉落在地上,跳得很欢。
  丈夫何鑫过来,仔细地在伤口看了看,再用创口贴贴上。没事的。何鑫说。
  嗯。林晓说。
  我来吧!何鑫将鱼从地上抓起,拿刀往黑鱼脑袋上使劲一拍,鱼就不怎么能动弹了。何鑫得意地说,看见了吧,杀鱼是这样杀的,你就是笨!
  林晓小心地竖着食指,却将身子贴了过去,说你才知道我笨呀!后悔了不是!
  是有点后悔了。何鑫说着,转过身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他们是新婚,前段时间一直在何鑫的父母家吃,今天是小夫妻第一趟开伙。这时何鑫就将鱼洗干净了,正要用刀剁,林晓说,不要剁。
  怎么了?
  你回房间里去吧,今天我来。昨天我在班上听虹姐说烧鱼的方法,这条黑鱼我能烧出三种样式来,一天给你尝一样。
  好吧!何鑫休了手,继续他的电视之旅。
  第一道菜是鱼头汤。方法是将鱼头从中剖开,加进香茹、木耳,一味煮开了。林晓记着虹姐教的,虽然是第一次掌厨,有点左手找不到右手的感觉,但心里却洋溢着某种无法压抑的快乐。饭菜都好了,两人将折叠式圆桌放开,林晓说,快尝尝,第一次烧菜,也不知道烧得好不好。
  何鑫看了看鱼头汤,白白的像奶,便说一定不错的,伸出汤匙,那汤咸得辣人,还有点泥沼的味道,不觉就一口吐了出来。林晓连忙自己也尝了一口,直皱眉头,说,还不是你洗得不干净,鳃都不会扒!
  何鑫说,就算我不会扒鳃,你也不会烧菜,今天咱俩是半斤对八两。
  两人将鱼头汤推在一边,茄子烧得虽然淡了些,但还算能进口。刚丢下筷子,何鑫的母亲就来了,喊他们回去吃饭。何鑫说,昨天不是说过了吗?我们从今天开始是要自己煮着吃的。母亲说,那我尝尝,就将汤匙舀了一口,捂着嘴,差点儿吐出来,说,这是烧的什么!何鑫林晓都在一边不作声,母亲将何鑫拖到户外,说,你们到底是谁想单独烧了吃?
  怎么了?
  我问是谁?
  是我们。
  你倒护着她!我问你,要过你们的伙食费吗?在家里伙食差过吗?这才新婚几天,就自己开伙,左右邻居会怎么说!你们要是会烧倒也罢了,瞧,烧的这什么汤呀!吃坏了自己的身体怎么办!
  母子俩说这话时,林晓在灶间洗碗,听起来咿咿呀呀的不清,就想婆婆准是又在说自己的坏话了,没有结婚的时候百般地好,等到结了婚就天天想在自己身上下毒。 
  婆婆走了,林晓问何鑫,刚才妈说什么了?
  没有说什么!
  没有说什么那说的是什么?
  何鑫避过话题,拉了拉林晓的手,说我们上街玩吧!林晓拿眼怪怪地看了何鑫一眼,说,好吧。
  这是一个颇大的镇子,在老叶大街上,两边排满了服装店铺。林晓拿着一件红色的风衣试了又试,说,你看咋样?何鑫将手插在衣袋里,说,不错的。
  你好好看看呀,这么随便就说好!林晓将何鑫拉到试衣镜前,转动着身子,风衣在寒冷的空气中飘了开来,像一朵花,花蕊是瓜子脸,白白的嫩嫩的滴得出水。真的很好看!何鑫说。
  林晓问女店主,多少钱?
  180块。店主说。
  太贵了!
  你看看这料子这做工,我敢保证,这条路上找不出第二家有这货色!
  90块怎么样?
  90块!怎么可能!我这进价就100多了!
  你看看这缝、这钮扣订的,这又不是什么名牌,都是地下货,90块还嫌多了。
  两个人在那里讲价,何鑫在那里实在帮不上什么忙,侃价男人实在有点不行。最后林晓以100块将这风衣买下。
  到了晚上,林晓将风衣上的扣全重订了,穿上,又在镜前转动起来。这时是九点钟光景了,何鑫躺在床上,说,早点睡吧,明天还要上班呢!
  好看吗?林晓问。
  好看,你穿什么都好看!何鑫说。
  你就会敷衍!林晓说着走过来睡了,在何鑫身边偎下,何鑫便将手向林晓的衣服里伸去。干什么呀你!林晓娇红着脸说。
  你不是说我不会扒鳃吗?我来学着扒鳃!何鑫说。
  林晓团着身子向后缩,说,那你先说妈妈今天都对你说了些什么?
  没有什么!
  一定是说我的坏话了,是不是?
  没有,妈妈其实就是想让我们回家吃饭。
  鑫,你听我的,我们自己煮了吃,省得她平常老说我们吃他们的,好像沾了他们不晓得多少光。
  嗯。何鑫说。这时林晓的身子不再向后缩,而是迎了上来。何鑫忽然觉得女人是在床上讲条件的动物。两人在午夜时分沉沉睡去,林晓的脸上挂着笑容,在梦中,她梦到了他们的孩子,皮肤红润润的,像鱼鳃。
        2
  林晓和何鑫在同一家工厂,何鑫是钳工,林晓是铣工,到了十点半的时候,何鑫过来问,谁回家烧中饭?
  林晓停下手中的坯料,说,当然是我,今天又问过虹姐了,一定能烧好的。
  何鑫拍了一下林晓的屁股,说,那我今天一定把昨天的损失补过来。林晓就急急地拿了洗衣粉洗脏兮兮的手,踏上车向大门去。门卫说,有出门证吗?林晓说没有。门卫说不能放行,这时大门边又聚了几个想提前回家的人,门卫索性将铁门锁上,怎么也不开。好不容易捱到十一点,林晓回家,先将竹笋炒鱼片的步骤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然后开始剔鱼片。鱼粘粘的滑滑的,刀实在着不上力,,剔得很慢而且剔出的鱼片不成形,剔下来的鱼骨都放进醋里浸着。这样剔完的时候就到12点了,何鑫在房间里直喊饿。好在菜也很快炒好了,盛在盘子里端上来,何鑫笑,这是什么菜呀?
  炒鱼片,你尝尝!
  可是我怎么都像是炒鱼杂了,哪有什么片。何鑫说着挟了一块放嘴里,连说进步了进步了,比昨天好多了!
  林晓微笑着看何鑫,有一种小小的成就感。她自己也吃了,虽然没有虹姐炒的好吃,却也没有特别的坏处,也能算一道家常菜了。吃完了,两人一看时间,都差不多要1点了,厂里迟到1分钟是要扣1块钱的,于是碗也来不及收拾,急急地向厂里踏去,幸好,在大门关上前的一瞬两个窜了进去。
  下了班,晚上烧的粥,林晓又端了一盘炒鱼片出来,何鑫问,怎么还有炒鱼片?林晓说,中午炒时看着多,就少盛了些,留些晚上,正好省了买咸小菜的钱。
  你真会过日子。何鑫说。
  不这么过日子还能怎么过日子,一个月才拿300多块钱,还时不时拖欠的。昨天我买了那风衣都有些悔呢,这100块要是用来买米就是我们2个月的口粮了。
  别想那么多!
  我们住的房子也是单位的,你就不想着买房子?一个平方要700多块,还要装修,你说我们就算不吃不喝也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有自己的房子?
  林晓的话在这个寒冷的冬天滑行,让何鑫感到一种莫大的压力,一块将到嘴的鱼也丢了下来。这时电话响了,何鑫接过,是母亲的声音,说,今天你们怎么又不回来吃呢?
  我和林晓商量过了,我们还是自己煮了吃罢!何鑫说话时林晓盯着他。
  你这孩子,怎么就不听话了!结了婚有本事哩,不要妈妈了!电话里的声音有些变了,何鑫知道此时母亲眼里是一定滚着泪的,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无声地搁下电话。林晓这时仿佛反倒兴奋起来,拉着何鑫过来,向他碗里挟菜,何鑫却只喝了一碗粥就完事了。这不是他一向的饭量,林晓凑过来问,怎么了,不舒服吗?
  不是。
  那是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就是饱了。何鑫说。
  那你要到医院去看看,是不是胃子有了问题。林晓说。
  何鑫不作声了,什么时候,她变得如此唠叨。
  林晓去洗碗,让何鑫抹家具,何鑫抹家具时显得有气无力,平时的精神头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有人来了,是何鑫的老同学吴军,他们从小就很铁,直到现在。林晓说,你怎么来了?是不是拉我们何鑫打麻将去?
  吴军说,哪敢哪,有夫人在,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我们那里一台C6136的车床坏了,我就跟老板说何鑫能行,就来请他,修好了给三十块钱。
  吴军在一家私人小厂做事。林晓说,那好吧!何鑫临出门时林晓又问,你几点钟能回来?何鑫说,修机床怎么能说个准呢?林晓说,我不管,你九点钟之前一定要回来!何鑫勉强“嗯”了一声。
  车床是变速箱坏了,吴军那里却没有齿轮可换,到街上买,再装上、调试,完工已经快九点。何鑫急着要回去,吴军不让,说无论如何也要吃个夜宵再走。两人在街头的夜排挡坐下,这时就九点了,何鑫向吴军讨手机,说是要给林晓打电话,吴军不肯,说,你就这么怕老婆!何鑫又要去打公用电话,被吴军拉住,说我就不信这个邪,有什么事我担着。
  接下来两人喝酒,吴军说,看你们结婚之前林晓还挺贤慧的,怎么一结了婚就成母老虎了!
  其实女人还不就是这样。
  是啊,女人就是这样,你退一尺,她进一尺,甚至还不止一尺。唯一对付女人的办法就是以攻对攻,你进,她就只有守了。
  你说得好像海湾战争似的。
  吴军又向何鑫说起自己是怎么对付老婆的,无非是女人得寸进尺时一定不理、不让步。何鑫一边说着是,一边又说这才新婚,闹终归是不好,能让就让一点吧!吴军说,万万不能,你让会养成林晓的坏脾气,一旦养成就逼不过来了。
  其间,林晓打过两次吴军的手机,吴军一看号码,就掐了手机,说,兄弟今天一定帮你撑着。
  边喝酒边聊,离开夜排挡的时候就十点半了,何鑫上了二楼,掏钥匙开门,却发现门内里反锁着。敲,林晓说,你还知道回来呀!
  怎么了?
  你走吧,我不要你!
  你开了门再说。
  你自己看看几点了!
  林晓,我跟你丑话说在前头,喊三声,如果你不开门,我就真走。如果有什么后果,你可不要后悔。1,2……
  门开了,林晓向里睡了。何鑫上床,想表示一下亲热,散去夫妻间的不快,但林晓却怎么也不理,说,你别碰我,我也不管你今夜做什么去了。
  何鑫感到很累,轻轻地叹了口气,也把身子转过睡了。这叹息让林晓听到,两眼就有泪水想涌,如果何鑫这时再把手伸过来,她是不会拒绝的,但他没有。
          3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何鑫有点心不在焉,昨天和吴军在一起的时候,吴军说起了老同学刘志忠和文冬生,说他们想和吴军一起聚聚。在高中时他们四人特要好,被班里同学称作“四人帮”,当时借着酒性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但林晓会让他去吗?要不要告诉林晓?
  何鑫的中午饭是在刘志忠家吃的,刘志忠还单着身,方便。他这次采用了先斩后奏的方法,说是临时遇着的,盛情难却。
  你骗鬼哩!你们都不在一个单位,住的地方相互也离得远,凭什么能遇上!你说吧,这两天你到底在干什么!我跟你说,别跟着吴军,我看他就不顺眼,跟他在一起弄不到好!
  何鑫牙咬得格格的,不说话。
  林晓又说,你中午不回来,那个炸芙蓉我就不做了,还是晚上做吧。
  随你。何鑫说完就搁了电话。
  电话那边林晓将鱼骨重又放进碗厨里,做了一样蔬菜,坐在桌边,吃着忽然泪水就下来了,他怎么能这样呢?自己多么的爱他,可是他全然不在乎自己的爱!结婚之前他是多么的信誓旦旦啊!那时他们常常挽着手徜徉在黄昏和晨曦中……正想着,婆婆来了,拎了个篮子,里面垫了老棉袄,揭开,是红烧肉。婆婆说是顺路送来的,何鑫呢?
  我不知道。林晓说。
  你怎么能不知道呢?
  我真的不知道。
  是不是吵架了?
  林晓不说话,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婆婆看了一眼桌上的菜,说,你们就吃这个呀!手头上紧就回去吃,有什么!谁的父母不爱自己的子女呢?何鑫这孩子苦呀,就吃这,他会吃不惯的,难怪你们要吵架了!
  林晓不知哪来的冲劲,一下子将那碗红烧肉从桌上扫了下去,红烧肉泼了一地,油旺旺光亮亮香喷喷的。婆婆吃了一惊,站起来。林晓也知道自己过头了,连忙说,妈,我不是故意的。
  故意不故意我看得出来。婆婆说着气鼓鼓地走了。
  下午上班,何鑫来找林晓,说,你把我妈怎么了。
  我能把你妈妈怎么的!
  别以为我不知道,有人告诉我了。
  我们回家后再说好吗?我今天做炸芙蓉给你吃。林晓说这话时想他们之间确实需要好好地谈一下了。
  何鑫没有答,就走了。他来到技术科的办公室,拿电话打给吴军。吴军说,有事吗?何鑫说,没事,就是想打麻将。吴军说,你很长时间都不打麻将了,今天是哪根筋?何鑫说,就是想打麻将,下班就去你那儿!
  下班后林晓一直忙活着她的芙蓉,从醋中拿出的鱼骨又在配好的调料中浸过,然后裹上面包屑和淀粉,放入油锅里炸,炸熟了就透着明亮的黄,形状像盛开的芙蓉。都炸好了,盛进盘,自己先吃一块,又酥又脆又香,真是很好吃的,如果何鑫尝了,一定会喜欢的,恨不得全给他一人吃了。这么想着,就又舍不得吃,放在桌子上,左左右右地看自己的成果。何鑫还没有回来,林晓随便吃了点粥,看看时间,都七点钟了,新闻联播开始,这死人,哪去了!
  敲门声,想一定是何鑫回来了,但不是,门外站的是虹姐,她说夜饭后没有什么事,在宿舍区散着步,就想上来看看。虹姐尝了尝油炸的鱼骨,说真是做得不错,都青出于蓝胜于蓝了,你在烧菜方面一定有天赋。林晓诺诺着。虹姐又问,何鑫呢?林晓说,出去了,有点事。虹姐说,他还没吃着你的手艺吧,如果让他吃到,一定欢喜得不行!又聊了一会儿琐事,虹姐就要告辞,临走时又对林晓说,记住,征服男人通过他们的胃。林晓笑。
  林晓的笑其实是苦的,两滴眼泪滑下来,在冬夜的冷风中、在心里凝成冰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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