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Val'璐ξ 于 2020-11-12 09:49 编辑
黄桥决战后的粟裕 一支7,000人的部队与3万余人的部队作战,粟裕决定拿出3/4的兵力出击,以1/4的兵力守卫黄桥。粟裕把一局险阵全盘托于陈毅。陈毅开始还不断地“唔”、“唔”地应着,渐渐没了声息,只是一口一口吐着烟雾。粟裕:“犯了兵忌,破了常格。”陈毅看着地图,斟酌着粟裕的作战方案。这确实是要下大决心的。突然,陈毅掐灭了烟头,从地图上收回目光:“常格不破,奇兵不出。你这是一招奇兵!”“危险很大。”“孙子曰:‘十而围之’,指的是战略上可以以少胜多,而战术上必须以多胜少,而我们无论战略、战术,都只能是以少胜多,这本来就是一场危险的仗。打这样的仗,只能以奇制胜,小奇小胜,大奇大胜,我们可以下决心了。”陈毅决心一定,目光离开地图,再不看一眼,问道:“具体部署是怎样安排的?”把它激怒、斗火,而后消灭。 大雨连下了三天,10月3日天放晴了。方圆5里的黄桥镇得又一次加固工事,那1米高的绕镇土围子,已经面目全非了。陶勇新剃的头,打着绑腿,束着腰带,挎着日本指挥刀,踩着泥泞检查工事,部署兵力。2,000人坚守五里黄桥,只能是虚虚实实,点线相间,保证重点。所谓重点,也不过放上一个营。最具威力的武器是2门迫击炮,一共3发炮弹,还有1发是瞎火。而要抵御的是几个师、旅,要挨的枪弹不必说了,仅炮弹也要数以千计。区区的一个纵队,就像小小的黄桥烧饼,巴掌大,吞向它的却是万千张大口。 即将到来的大战将是如何的残酷,陶勇清楚。平时警卫员带在身上的指挥刀,他特意挎了起来,以示决心和信心。将以气为主,以志为帅,陶勇天才地具有这种向部队传导精神威力的才能。他认为,勇将如树根,由此吐枝生叶,枝叶茂盛,而成为不可挡的士卒。当然,这种理论是以将者自身的大智大勇为土壤的。叶飞和王必成已率部潜入黄桥镇外的伏击区。 金秋十月的苏北平原一片生机,玉米、高粱是这片广袤土地上的看家作物。此时,玉米一人多高,已由嫩绿转为金黄,挂着沉甸甸的玉米苞,挺立在阳光下。高粱则有两米多高,顶着殷红的穗子,在湿漉漉的秋风里摇摆。这高高低低的“青纱帐”,都是粟裕布阵的元素。不动声色的王必成率领二纵奔向部署位置。游击战是二纵的拿手好戏,他的两个团放在一纵位置以北,用以断翁旅之后。一个团对付89军,阻击它,干扰它,同时还要引诱它,让它按照新四军的曲子跳舞。王必成的要求是“像牛蝇叮野牛一样,逗它、激它、搔它的痒、吸它的血,把它激怒、斗火,而后消灭”。 外表沉默安静的王必成在部队的感觉里,像座冰山,露在水面的只是极少的一部分,而那博大的根基是潜在水底的。这种感觉对部队有一种无边的震摄力,它如同磁性极强的大磁场,紧紧地把部队凝聚成一个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整体。这是个掷地有声的整体。 一纵的人马和大自然合为一体了。行人无论从大路、小路走过,看到的只是迎风摇摆的高粱、玉米和已经收割、堆成垛子的高粱秸子。清秀的叶飞即使在这种时刻,仍一身干净整洁,举止有度。这是一个有血性、有机智、有权变的年轻将领,自半塔集战斗以来深得刘少奇赏识。经历了半塔集和郭村的洗礼,他那青春的脸上已经多了几分成熟的辉韵。这一仗,他是挑大梁的角色,一纵的胜败,即是新四军黄桥决战的胜败,而黄桥战役的胜败,即是新四军苏北指挥部的存在与覆灭。陈毅在纵队以上干部的作战会议上面色冷峻,这是不多见的。他说:“我们的东面有东海,是咸水。西面、南面有长江,是淡水。我们是背水作战,只能打胜,没有退路。打败了,就像韩德勤说的,去长江、东海里喝水去!” 决战的态势是严峻的。郭村的经验使叶飞对敌情的掌握极为重视,如果没有郑少仪的情报,郭村兵力的部署与出击将是盲目的。同样,这次伏击如果探不准翁旅的进军路线,几千人就等于守株待兔,完全处于被动。《经武要略》云:“兵家之有采探,犹人身之有耳目也。耳目不具则为废人,采探不设则为废军。” 叶飞派出两个侦察小分队,化装为韩军士兵,前去打探,午夜小分队抓来一个翁旅的上尉参谋。叶飞亲自审问,证实了一纵伏击地将要到来的正是翁旅。叶飞细长的眼睛像被强光闪了一下。啊,一纵和翁旅,半塔集的老搭档,现在又要在黄桥联合演出了。离黄桥5公里有一个名为严徐庄的村子,新四军苏北指挥部的部分机构设在那里。陈毅、粟裕分工,陈毅坐镇严徐庄,粟裕在黄桥负责战场指挥。 严徐庄是个很美的村子,围村河上有芦苇,岸上有枫林,此时正是芦花放白,枫林染红的季节,红白相间,雾幻交化,天成的一幅秋颜图。一向与大自然有着情痴神交的陈毅,冷落了这个小村庄的天然丽姿。在神经极度疲劳或者紧张的时候,陈毅常常会下一盘棋。这时棋盘倒是摆出来了,但他似乎没有下的意思,只是面对棋盘静默。机要员、参谋出出进进,陈毅批示、交代,而后又是沉默。他在静默中对作战方案做进一步的审视、补充和完善。他又派出两个作战参谋,换下军装,一个到泰州颜秀五、陈中柱那里去,和他们一起“打牌”,一个到陈泰运的指挥部去找老乡“叙旧”。“吴肃,把江南的两个主力营也调过来!”陈毅站起身,下了大决心。 中午,陈毅三两下吃完了一碗菜稀饭,便去扒拉他的铁皮桶。那是他的宝贝,里面装的是书,政治的、军事的、文学的,古今中外都有。他从赣南带到皖南,从皖南带到江南,又从江南带到苏北。怕雨淋,怕日晒,特意装进铁皮桶里,到了一个相对稳定的驻地,就拿出来过过风,怕虫子蛀食。陈毅一本本从铁皮桶里往外拿。张茜不解地问:“拿出来干什么?”陈毅指指靠墙而立的一排高大的书柜。此宅主是个既有学问又有势力的人,早年留过洋,战乱开始,全家移居上海,只留了个看家的老仆。新四军一来,老仆感到有了依靠,把书房打扫干净请陈毅来住。陈毅指着书柜对张茜说:“这柜里的书,十年八年也不会有人翻动的,是最好的借放之处喽。”陈毅踩上凳子,把从铁皮桶里拿出的书放在柜子的最里面,张茜给他往上递。阿虎跑过来:“司令员,我来吧。”张茜笑道:“让他自己放吧,那是他的命。”阿虎说:“比命还重要。有次行军司令员在马上看书,摔进河里,大呼:‘书!我的书!’”陈毅哈哈大笑,说:“阿虎,你知道人类的祖先原来是个啥子样子吗?个子只有现代人的一半,力气又小,跑得又慢,连臭鼬鼠以屁退敌的本事也没有。但是,人类不但在毒蛇猛兽的袭击中存活了下来,还成了地球的主宰。这是怎么回事呢?那就是,人类懂得如何把自己的经验传给后人,这个本事是其他生物不具有的。而人类靠啥子传递他们的经验呢?”“书!”阿虎说。陈毅又是一阵大笑:“你说,是不是没书就没有命啊?”张茜看着说笑的陈毅,心里明白,这一仗他是做了破釜沉舟的准备了。另外一个做了破釜沉舟准备的人是李守维。重庆来的消息,韩德勤在委员长那里告了三个人的状:李守维、李明扬、陈泰运。李守维的罪名是:保存实力,剿匪不力,搜刮民财,骄横不羁。李守维要借黄桥大战出这口恶气了,他要让委员长知道真正能统兵打仗的是谁。 10月1日率部出征,李守维下了两道命令:其一、各部只许带三天口粮,限期三天拿下黄桥;其二、89军只有前进之途,没有后退之路,大军一过,殿后的部队把所有的桥梁全部拆除、焚毁。韩德勤听到这个命令为之一振:项羽破釜沉舟,李守维拆桥断路,黄桥之战胜利绝对在握了。不顾一日三次便血的弱体,韩德勤把指挥部移向海安。这里离黄桥近,更便于实施指挥。他打电话给翁达,通报李守维之雄心。翁旅是他倚重的另一只臂膀。翁达在电话里笑道:“钧座,新甫这股劲儿恐怕不只是对着新四军的吧。”韩德勤不语了。但他现在也顾不上那许多了,只要黄桥一仗打胜,在委员长那里能交代过去,一个李守维毕竟是好办些的。黄桥,黄桥,韩德勤脑子里只有黄桥了。他拿着电话问翁达:“你那里情况如何?”“不理想。”“怎么回事?!”韩德勤急了。翁达仍是慢悠悠地:“主要是道路泥泞,行进困难。我考虑改变行进路线。”“可以。走哪里由你定。苏北大势在此一举,黄桥我就交给仁兄你了!”“钧座放心。” 翁达是黄埔三期生,少将旅长,浙江淳安人。性情温雍平和,具有浙江人的精明细腻。他的旅虽被称为“梅兰芳式部队”,他热衷的却是越剧,崇拜戚雅仙,不时玩个票友,拿手的是《梁祝》,常常是把自己唱得如痴入迷。 黄桥之战,他倾了全力,半塔集的一箭之仇他是要报的。自接到命令,停止了一切与作战无关的活动,部队被他整训得像拉满的弓。但他并不想跟李守维争头功,有了半塔集和新四军的较量,他把谨慎放在了第一位。 在电话里,他并没有给韩德勤说实话。他的“不理想”主要不是来自天气,而是来自右路军。“两李”和陈泰运的部队简直就是龟步行进,他的部队如果一快,就失去了右路军的掩护,暴露于敌。他本来想如实以告,一转念:慢一些有什么不好?让李守维先撞一头,把新四军的网撕破,“两伤之后,后发制人”,乱中取胜,牺牲小,缴获大,如此这般,不是很好吗? 翁达头大脖子粗,笑口常开,一副粗粗拉拉终日饱食大大咧咧的样子。其实他的精细敏感不亚于女人,而且常生疑窦,使本来简单的事情变得很复杂。但更多的时候是于事有补的。这次他再三审视行进路线,感到要和“两李”、陈泰运拉大距离,一旦有意外,部队有回旋余地。他决定修改原订方案了。 这时韩德勤的电话又来了:“右路军情况怎么样?”韩德勤对“两李”、陈泰运不放心。翁达回答说:“一切正常。”韩德勤放下电话,舒了口气,把脸对向窗外的天。连下三天,出师不利啊!现在终于晴了。参谋长急步走了进来:“钧座,89军已经开始炮轰黄桥外围!”韩德勤猛地转过身:“这么快!到黄桥了?怎么李军长没报告?四路大军有三路还在路上,谁叫他们开始进攻的?!”韩德勤气愤之极,抡起一把椅子摔在地上。陶勇光着膀子冲到了最前沿。 10月4日天气晴朗,太阳照旧从东方升起,橙色的朝阳由于空气中的硝烟密度所致,呈现出一种庄重的暗紫,如同附丽着凝固血块的伤口悬在天上。空中绝了鸟迹,弹道的弧光犹如经纬交织的金梭银梭,网住了苍穹。广漠的原野上到处奔突着惊恐万状的野兔、田鼠、火红的狐狸。黄鼠狼还在施展它的化学武器,把骚臭喷舞得到处都是。 黄桥被硝烟火光包围着,89军33师一道道火墙压过来,密集的火力压得新四军士兵抬不起头,前沿阵地无可奈何地向主阵地收缩,一直收缩到黄桥土围墙下。 进攻的火力如排浪向前涌,手榴弹摔到了土围墙上。火球状的炮弹像喜庆焰火向黄桥镇喷撒,一发炮弹竟准确无误地落进了一个烤烧饼的炉膛里…… 粟裕离开指挥部,已经坐到三纵陶勇的指挥所里。陶勇脱了上衣,光着膀子冲到黄桥镇的最前沿了。形势远比预料得严酷。粟裕坐在陶勇的指挥位置上,电话被他抓起,放下,调整部署,下达命令。这个指挥所离东门战场只有几百米,炮弹不时在周围落下炸响,气浪把门窗震得“嘎嘎”响,木结构的小楼晃动得像摇篮。警卫员紧靠着粟裕,随时准备扑上去用自己的肉体掩护首长。小兵机敏紧张,像竖着尖尖耳朵的小猎犬。 严徐庄3日的夜里陈毅通宵未眠,随着月落日出情况越来越危急。电话铃声、发报机的嘀嘀达达声响个不停。“33师迫近黄桥东门!”“117师从黄桥东北上来了!”“小焦庄失守!”“发电厂被夺!”“东门的攻击开始了!”陶勇的声音。电话机同时把密集的枪声、爆炸声送了过来。陈毅对吴肃大声喊:“接叶飞!给我接叶飞!” 黄桥险象环生,危在旦夕,而放置在外,3/4等待翁旅的兵力却迟迟没有动静。作战计划首歼的翁旅在哪里呢?!一纵伏击的樊家集一带,秋阳灿烂,金风送爽,一片宁静。田舍、树林,编织着一道蓝绿色樊篱,在它之上是亮丽的蓝天,悠悠的白云,一两只扶摇而上的苍鹰。 绿浪翻滚的青纱帐里,人头攒动。黄桥方向的炮声、枪声隐约可闻,凭他们的经验,黄桥战斗的激烈可知###。焦灼与不安就像那哗哗翻滚的高粱、玉米叶子,在寂静中骚动着。一纵参谋长张藩高挽着袖子,摔掉了帽子:“他娘的!这个翁达怎么就是不来呢?改路线了?!”叶飞沉默。已经派出三批侦察小分队了,都没消息。张藩:“我再带几人去摸摸!”叶飞抬头看看升至中空的太阳:“耐下心,再等等。” 黄桥镇东门,陶勇已经打退了33师第七次进攻。油汗、烟灰涂满陶勇赤裸的胸背,两只充血的眼恐怖狰狞。他的机关枪枪管已经打红了,他的左右一排十几挺机枪都打得冒着白烟。这排机枪组成了一道火墙,死死地控制着东门。东门下进攻的敌军像潮水,一会儿一层层往后退,一会儿一层层又往上涌。空气里饱和了硝烟,辛辣刺鼻,呛得人流泪咳嗽。陶勇右边的刘安山抬手擦泪,一伸手,只觉得麻了一下,再看,手不见了,只剩下一个血窟窿…… 三纵指挥所里,沉稳的粟裕不断地看手表,不断地问参谋:“一纵有消息吗?翁旅有消息吗?”一个不祥的信号冒上来:难道担心的问题真的发生了?翁旅不出动了?有变化了?难道列阵在那一线的一纵、二纵成了死棋?那一线的死活,决定的是整个黄桥战役的“棋局”。沁入骨髓的震颤袭向粟裕,瞬间脑子里一片空白…… 黄桥决战是抗战以来国共两军最大的摩擦,它已经不是苏北的问题。一时间,这弹丸之地的黄桥成为各种政治力量的聚焦点。延安、云岭、重庆、南京、上海、苏州,毛泽东、蒋介石、汪精卫、西尾寿造……苏北军政自不必说,生死存亡凭此定夺。李明扬守着电话机、电台,吃住都在指挥部;陈泰运派了人伏在通扬河堤上日夜守望;日军进到黄桥以西15里的石梅观战;伪军开出据点观测风云变幻。像这样两军拼杀,多方围观的战争奇景,为中国近代战争史罕见。 4日下午,李明扬宣布“谢绝会客”,中止和新四军代表见面。陈泰运命令他的部队“加快向黄桥行进的速度”。风云突变随时可能发生。陈毅抓起电话,听到隆隆的爆炸声中陶勇大声喊道:“小焦庄夺回来了!我们已经打退了东门敌军的第九次进攻!”陈毅挥着拳,“嘣嘣”砸在桌子上:“好!好!再打退他9次进攻!”吴肃:“叶飞的电话!”陈毅一把夺过电话:“我是陈毅!”“翁旅来啦!独6旅来啦!”叶飞在电话里狂喜狂叫。话筒在陈毅手上抖动了一下:“叶飞,翁旅不全部进入包围圈不许出击!没有粟副司令的命令不许出击!”放下电话,陈毅身子趔趄了一下,突然感到一种从没有过的饥饿感。粟裕俯在地图上,一手拿电话一手执笔,记录着翁旅行进的情况。他在做精密的计算。对翁旅出击得早了,大部队即会缩出围歼圈;出击晚了,其先头部队与89军汇合压向黄桥,歼灭他的难度将大大增加。此系全局胜败。 翁旅是一路单排行进,按两人之间距离1米计算,3,000人的队形是长达9里的长蛇阵。从黄桥到高桥约15里,先头部队达到黄桥北5里,后尾必然已过高桥,完全进入伏击地段。叶飞的电话又来了:“一纵请求出击!”“敌人先头部队离黄桥多远?”“8里左右。”“太早。再等他进来3里。”电话铃大作。听筒里传来陶勇沙哑的声音:“东门有被突破的危险!”“我马上派人增援!”哪里还有援兵?!粟裕看了看在几部电话机、发报机之间忙碌的参谋。“范光和,去把警卫班、炊事班、卫生队、服务团所有能上去的都集合起来,由你带领,速奔东门增援!”“是!”两部电话的铃声同时急促震响。粟裕一手抓起一个。叶飞:“翁旅先头部队距黄桥还有6里!”王必成:“我一部阻击敌117师,伤亡不小。另一部报告,翁旅殿后的部队接近高桥。”粟裕要通了陈毅:“陈司令,可以向翁旅出击了。”“早不早?”“我做了计算。”“好,出击!”粟裕向叶飞下达命令:“开始出击。采用黄鼠狼吃蛇的办法,多路向其突击,斩成几段,各个包围,力求首歼首脑机关!” 翁达骑一匹白耳赤兔马,行进在队伍中间,他的前后是一支望不见头、瞅不见尾的队伍。个个肩背斗笠,横挎枪支,遛遛达达地走着,不像作战,倒似秋游。一路畅通无阻,从上至下全无了戒备之心。翁达曾下令改变路线,侦察分队报告说,新的路线离117师太近,路上不断遭新四军游击队骚扰。又报告说,陈泰运的部队行进加快,部队照原路线走,不至暴露。翁达遂又改回原命令。果然一路平安。他在马上计算,部队到达黄桥,大约在午后4时,李守维这时攻城将近一天,黄桥的新四军就是钢打铁铸,也该是人疲弹竭的境况了。他的部队此时从北门杀进,想必没有什么大问题。高桥一过,隆隆的炮声隐约可闻。翁达抬头,只见漫漫原野上,一颗血红的夕阳又大又圆,浴在蓝黑镶边的炮火尘埃之中。“好一幅壮观的烽火图!”翁达推推帽子,撸撸袖子。 路边的青纱帐哗哗翻飞,阵阵西风吹送着战争的硝烟。这些刺激了翁达,看黄桥的激烈,再晚就有让李守维先攻进黄桥的可能。他回身对副官说:“传我的命令,前面队伍加快速……” 一语未尽,只听四面杀声大作,高粱、玉米地如同倒海翻江的激浪,沸腾的绿浪之中,涌出千军万马,海啸一般压了过来……如此的干净利落,两小时不到,一支显赫一时的“梅兰芳部队”,不可一世的“皇家旅”,就这样消失了。从高桥到黄桥,15里的田间小路上,到处是尸体和凌乱的枪支。那些毙命在地的士兵,蜷曲着躯体,背上扣着大大的斗笠,像一个个熟睡的蜗牛。 翁达的尸体下整齐地铺着绣了“翁达”名字的雨衣,死得还算惨烈。虽不像日本武士道剖腹,但枪口对住自己的太阳穴,死得像个军人。这时,33师突进了黄桥东门。4团过江了,离黄桥20里,陈毅得到翁旅被全部围歼的消息,跑到门外,操起篮球投了一个篮儿,以示庆贺。旋即,又跑进指挥室,89军攻势还很强,容不得他太乐观呐。40多个小时没合眼了,眼球上布满血丝,陈毅用冰凉的井水洗了个脸,长舒一口气,刚坐稳,粟裕的电话来了。“33师突进东门,黄桥东街战斗激烈,伤亡很大……”陈毅刚洗过的脸上一下子又沁满了汗珠。 翁旅被歼只是3,000人,李守维的89军和保安各旅还有20,000多人,东门一突破,进攻的军队就会如决堤的洪水,冲进黄桥。黄桥一失,3个纵队即有被分割围歼的可能。陈毅此时紧张得能听到自己心脏的跳动。王必成的电话来了:“我纵已绕至33师侧后,开始进攻分界镇。”“好!揪紧他,狠狠打!黄桥东门已被攻破,你那里打得好,黄桥就有希望!”叶飞的电话也到了:“我部由高桥向89军117师迂回。”“叶飞,黄桥紧急,速向89军靠近,迂回到他的后侧,打他的屁股,让他首尾难顾!”陈毅喘了口气:“吴肃,把这里能动的人都调到黄桥去!”“扒拉过好几遍,只有一些女同志了。”“让她们也上去,可以抓俘虏、送弹药嘛!你们这里的人也都去!一滴水能让一碗水溢出,一个兵能扭转一个战局,非常时期有非常之举!”一个参谋跑进:“江南增援的部队来啦!离黄桥还有20里!”陈毅一下站起,抓起电话:“粟裕,好消息!4团过江了,离黄桥20里!” 粟裕跳出只有他一个光杆司令的指挥所,跑向激战的东街。子弹在粟裕的头顶、身边呼啸而过,一颗击中他的手指。那只手在浙南已经受过伤,弹片残留至今,麻木失灵已经处于半残的状态,现在是伤上加伤。粟裕高声呼喊着:“同志们,江南增援部队过来了!”战争的关键时刻,精神因素起着无法估量的作用。粟裕的呼喊在阵地传送着,群情大振。陶勇举起大刀:“把敌人打出去,迎接江南主力!”东街房顶、墙头、电线杆上……一片喊杀声,像大森林里的围猎一样,扑向城门。人的旋风压向人的旋风,汇集成一群疯了一般的火牛烈马压过去……敌人退出城门,退出土围墙,退出壕沟…… 黄桥街上灯火通明,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不避呼啸的枪弹,抬伤员的,送弹药的,加固工事的,5里长的黄桥镇几乎是倾家出动。就是一些有名望的大户、绅士也都不像从前那样,战乱一来举家外出避难,他们帮助新四军动员居民一同保卫黄桥。 黄桥有6,000多人参加了工、农、商、青、妇、学等抗联会,侦察敌情、巡逻放哨、印传单、做军鞋、开夜市。黄桥镇上,一面是流弹乱窜,打得房瓦迸裂,店铺起火,一面是各种灯烛齐明,各类商店照常营业,为战争提供着各种方便。 朱履先老先生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忙碌,沿街动员做烧饼慰问新四军。黄桥街上60多个烧饼炉子炉火熊熊,日夜赶做支前烧饼,焦黄喷香的黄桥烧饼堆满了好几个大囤,像一座座小山。管文蔚检查后勤工作,一眼看到朱履先,忙拉住他:“哎呀履公,这里危险,你还是回家去吧!” 朱履先捋着半尺长的银须,朗声笑道:“你们临危不惧,我老朽之人,还怕个什么?”他指指为战争奔忙着的人群,又接着说:“韩德勤不得人心呐,看有多少人自愿帮助新四军!凡察军事之胜败,先视民心之从违。古今如此。” 朱履先挨个关照做烧饼的师傅看到他们把年节时才做的花样烧饼也做了许多,他高兴地连声叫好。那些烧饼,最大的状如面盆,还有心形的,菱角形的,葵花状的……满载着烧饼的独轮小车队,吱嘎吱嘎推向战斗的前沿。新四军战地服务团的女同志在阵前宣传鼓动,一曲《黄桥烧饼》压倒了隆隆的枪炮声: 黄桥烧饼黄又黄哎, 黄黄烧饼慰劳忙哎, 烧饼要用热火烤哎, 军队要靠老百姓帮, 同志们呀吃个饱, 多打胜仗多缴枪, 嗨呀咦吆嗨嗬嘿, 多打胜仗多缴枪, 咦呀嘿…… 4日午夜,王必成率二纵绕至33师侧后,进占分界镇。叶飞率一纵插向李守维指挥部侧后。陶勇在5日凌晨2时带领一部从黄桥向外出击。至此,新四军三个纵队对89军的围堵态势初步形成。李守维得到翁旅被围歼的消息是4日天黑以后。他不相信,但电台呼叫却联系不上。他还是不信,派出了一个连侦察,消息被证实了。这似乎并没有影响他多少情绪,他把部队集中在距黄桥十多里的野屋基,喝了一斤多家乡的“洋河大曲”,吃了一只老母鸡。5日天一亮,下令以28门大炮的火力掩护33师、117师同时猛攻黄桥。陈毅在报告中央和皖南军部的电报中说:“空前恶战”,“攀登屋顶顽强抵抗,拼刺刀七八次”,“我1、2、3、4、9各团进攻凶猛,刺死敌官兵在千名左右,敌胆始寒”。李守维没料到的是背侧受击,叶飞、王必成两部从天而降,李守维一下子乱了方寸。一纵4团在廖政国的带领下直插向野屋基。2营长抓了个俘虏,廖政国一问,是李守维的副官。 “你们军部在哪里?” “在野屋基。” “李守维在哪里?” “在野屋基。” “你敢撒谎?!” “一句有假,长官砍我的头。” (来源:人文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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