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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1-26 13:00:36
来自： 中国江苏泰州
网友"乾亲王"的小说终于完稿了,一直断断续续的看着不爽{:soso_e120:},今天才看到完结了{:soso_e142:},就整理下放在电脑里慢慢欣赏,不敢独享,发出来大家一起看看,感谢乾亲王对黄桥在线的支持,全文的章节连接如下:
亲王故事之我们不哭（一）http://www.hqol.cn/thread-65823-1-1.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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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王故事之我们不哭(全文)
1
老谢走了。
当我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是在和老季、老周的一次聚会上。老季说：老谢一个人走的，在正月过后的第一天，没有人知道，走得很无声，很彻底。
老周接着说道：他换了手机号，删了qq，我记得他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以后没有家了！
我默默点上一根烟，在青烟中，与老周老季一同归于沉默。
老谢叫谢缺，八七年的夏夜，老谢的父亲抱着儿子欣喜若狂，那天是下弦月，月亮像是被贪食的天狗咬了一口，缺了一块，于是老谢的父亲将自己的儿子命名为缺。或许从谢缺这两个字成为老谢一生中的代号时，他的一生就注定要缺失些什么。
初见老谢，是九二年，幼儿园大班，那时我刚从另一所幼儿园转到那在当时小镇上最大最好的幼儿园。小时候的我异常凶悍，所以当我看到老谢被一群小男孩围住，并被打的无还手之力时，我抓起一个长条形的积木冲了进去，一通乱打，小孩子的打架很没有章法凭着我的勇敢，两个被我打翻，一个被我吓的当场尿了裤子，而老谢也在这时恢复了战斗力，于是，一群小孩被我们两个追的鸡飞狗跳，这些话是老谢多年之后跟我说起的，我很惊异他的记忆里居然好到这种程度，幼儿园的屁事他都记得那么清楚，老谢只是笑着对我说：记忆对我来说是一种本能。
那次事件之后，我便忘了，儿时体弱，常常受点风寒就咳嗽不止，所以那一年，我的学校生活屈指可数，老谢更是一次都没有见过，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那一年，我居然得了多大红花，还有学校奖励的一箱饼干。那年之后，我开始念小学了，那是进学校是要进行入学测试的，当那位老师问我6+7=？时，我愣住了，正当我准备胡说一通时，一个弱弱的声音在背后传来：13。于是我大声的回答：等于13！而后便看到老师冲在门外等候的我的父母笑着点点头。转身出去时，在我身后的那个小男孩冲我笑了笑，我也笑了笑。那个男孩是老谢，可是当时我没能认出他。+
上学第一天，我背着妈妈买的小书包，很兴奋地坐在车上，然后在进入教室门前很大力的挥手：妈妈再见！在进门时，与一个人相撞，依然是老谢！我对他说了声对不起边准备进去，他却一把拉住我兴奋地说：你也在这个班啊，你还记得我吗？我仔细看了看他，说：记得，你就是测试时给我提示的。他的脸红了，急切的说：之前呢，在那之前呢？我疑惑的摇了摇头，他一脸失落，然后涨红了脸，很大声的对我说：幼儿园，积木，打架，你记得了吗？我想了很久，恍然大悟：你就是那个被围住的小孩！就这么，很简单也很戏剧化的相识，我和老谢成了朋友。多年后的一天，我问起老谢：如果当时我还是想不起来，我们还会成为朋友嘛？老谢掸去身上的烟灰很肯定的说：会！不管你能不能想起来，都会！因为，从你冲入那群孩子中间的时候，你就注定了是我谢缺一生的朋友！
写下朋友两个字的时候，我的心抽动了一下。朋友？！老谢，你个龟儿子，是朋友，为什么要默默的离开，是朋友为什么离开时也不跟我道个别，是朋友，为什么离开这么久了都没有给我消息，你的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朋友？朋友，你现在过得好吗？是不是依然会在胃痛的时候宁可用力忍着，也不肯吃药，一如往昔的说要好好体会生命给你的疼痛？是不是依然喜欢在暴雨中不带雨具慢悠悠的走着，一如既往的寻找你所谓的安静？
刚上小学那会，什么都不懂，什么都觉得新鲜，一次数学作业做错了一道题，老师让我们订正，当时也不知道订正就是在作业本上把题目再抄一遍，写上正确的答案。我当时做的挺绝的，把错的答案拿橡皮擦去，然后工工整整的写上正确的答案。老谢问我：什么是订正？我很认真的跟他说：就是把错的改成对的！于是，老谢也傻乎乎学着我把答案改了一遍。这件事的直接后果就是被老师叫进办公室训斥我们为什么不订正，我和老谢理直气壮的回答：我们有订正的。然后还把作业本翻开，指着修改过的答案给老师看，老师当场气得脸色发青，尔后，我们便有了学生生涯中的第一次罚站。
罚站那天下着雨，我和老谢站在教室的后门外，雨水不是越过屋檐打在我们的身上，冷的直哆嗦，我和老谢紧紧挨着，手握着手，使劲想给对方温暖。
后门开了一道缝，老周的头从门缝探出来，冲我们笑了笑，然后递给了我们一把伞，我接过伞，刚想冲他笑笑，说声谢谢，然后后门大开，老周被老师拎着衣领站起来，老师先是冷冷看了看，又看了看冻得直哆嗦的我们，叹了口气，让我们站到了教室里，不过，这一次，多了个老周，老周站到我和老谢中间，温暖的小手紧紧拉住我和老谢。
从那之后，老周成了我和老谢共同的朋友。
老周在那次聚会的短暂沉默后，对我跟老季说：做了这么多年的兄弟，或许我们都不懂他吧！简短的一句话，让气氛再一次陷入沉默。
我记得老谢十八岁生日的晚宴，我们四个围着黑暗的烛光，老谢对我们三个说：多余的话，我不说，你们懂，我先干为敬！
说完一干而尽，落杯的那一瞬，老谢的眼角闪着烛光！
老谢，其实我们不懂，不懂你为什么要那么坚决的离开，或许我们从未曾懂过你吧。
2
罚站之后，在老师们眼中，我们三个俨然一个小团体，调皮捣蛋，所幸的是我们的成绩还算不错，老师们大多时候也是睁一眼闭一眼。
九五年，我们三年级，刚学会如何写作文，但那一年举行的作文竞赛中，我却意外的获得了第一名，老谢第二，老周第三，年级组的三甲我们包揽。于是我们在赞扬与羡慕中度过了那些日子。
直到九八年上半年，那年四月，一场暴雪之后，我母亲因脑肿瘤过世，于是仿佛一夜之间成熟长大，开始变得沉默，吃饭时也只是机械的张口下咽而已，更多的时候，守在母亲的旁边，看着，等一个奇迹出现。母亲火化的时候，舅舅跟几个叔叔死死拦着我，怕我冲过去不让他们拉走我母亲，很奇怪，我没有那么歇斯底里，我记得那时候我只是跪在母亲的前面，看着母亲的照片，然后一个接一个的磕头，直到地上出现丝丝血迹时才被人拉走。
母亲下葬之后，我没有去学校，只是在家里，看着母亲的照片发愣，午饭时，父亲带我去吃饭，我不吃，于是父亲问我是不是不饿，我摇摇头，我说我饿：我想吃东西！父亲急切的问我：你想吃什么？爸爸给你去做！我还是摇摇头，我说：我想吃妈妈做的东西！父亲愣住了，然后转过身，转身的那一刻，我看到他眼角的泪痕！
那天晚上，老谢跟老周来我家看我，我想冲他们笑一笑，可是那笑容却让他们一阵心酸。
第二天是周六，老谢带着老周来陪我，直到傍晚，老谢拉着我去他家吃饭，看着他们殷切的眼神，我点了点头，老谢跟我父亲提起，父亲一夜之间苍老的脸多了几丝笑容。
到了老谢的家里，说起来，这是我们认识这么久第一次到老谢的家里，只有老谢的父亲一个人在厨房里忙来忙去，不多会，谢伯父端出几样家常菜后便跟我们告别，谢伯父晚上要去送货，奇怪的是，自始至终，我们都没有见到老谢的母亲。
简单的晚餐中，老谢跟老周不停的讲着我不在学校时，发生的趣事，但当他们发现我始终保持沉默时，老周张了张嘴，想对我说些什么，但终于还是没有说。晚饭后，老谢带我们去了他的房间，床头摆放着一张合影，谢伯父和一个年轻女子还有一个婴孩的合影，那女子与老谢容貌有些许相似之处。
那是我妈妈。老谢空洞的声音在我和老周耳边响起。怎么没看到伯母啊？老周问了一个我很想知道的问题。
她走了。走了，伯母去上班了？
她在我两岁的时候跟了别人跑了，不要我了！老谢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仿佛在诉说别人的事情。
他转过身，盯着我说：我知道，阿姨的去世对你打击很大，你很伤心，但我们不希望那个你这样下去，我希望你明白，不只是你没有母亲，我也没有！从我妈妈离开我们之后，我没有朋友，所有的小孩都嘲笑我，排斥我，因为我没有妈妈！你知道在幼儿园时我为什么会被他们围住吗？因为他们笑我没有妈妈，我想打他们，可是打不过！你知不知道，看到你这样，我很难过，老周很难过，因为我们是朋友！我希望你明白，你比我幸运，因为，你还有那么多关心你的家人，更重要的是，你还有我们这些朋友！
老周拉过我和老谢的手：不要伤心，不要难过，不要哭！
我看看老谢，看看老周，死命的忍住哭泣，只是紧紧的拉着他们的手！
我们不哭，天塌了，还有朋友！老谢，你走的那天，没有哭吧。
那天之后，我开始学着放开，尽管偶尔也会在无人的时候失神一会，但仅仅只是一会，因为我始终记得老谢说的那些话！
日子过得平淡了，但我们三个依旧是如同一个人一般，在班级里四处招摇，不知不觉，升入了初中。那所在小镇上以严厉出名的初中，我在五班，而老谢跟老周在另一个学校，虽然不在一起上学了，但放学后的我们依然在一起踢球，挥洒我们的青春，在五班，我认识了老季，老季的风趣幽默在那个时候给了我很大的帮助，让我慢慢摆脱过往的一些阴影。因为我的关系，老谢跟老周也能跟老季相处的很好，其实现在想想，或许就是命运的安排，不然我们三个因为身世相同而早熟到总喜欢沉默的面对所有人的孩子怎么能跟个性张扬的老季相处的来呢，不然老季怎么能那么快融入我们三个的圈子，一个对所有圈外人都抱有不同程度的不信任的圈子。
初二那年，小镇上两所初中合并，于是，我们四个终于聚在一起，新学期开学的那天，我们四个人意气风发的站在新校门口，彼此看着，笑的很开心。2000年的9月，我们四个人终于聚在一个学校，每天朝夕相见！
我和老季在一个班，老周跟老谢在一个班，相隔不远，一招手就能聚在一起！现在想起来，总是很怀念当初的时光，那时候虽然课业繁重，可是不孤独，因为朋友就在身边！
老谢，现在的你孤独吗？你有想起过我们这几个朋友吗？
最后还是老季打破了聚会的再次沉默，他狠狠的灌下那一杯酒，冲着我跟老周说：其实，我很羡慕你们跟老谢的感情，因为对于你们来说，我是后来加入的，或许在时间上，我跟老谢的交情不如你们久，但是，在我心里，老谢的地位不比在你们任何心中差！
老谢，你知道吗？在我们心里，你始终是我们的兄弟，是我们的朋友！
3
或许是因为青春期的叛逆，那时候的我们不知道天高地厚，总以为整个世界是为我们而存在的，其实有这种想法的不只是我们四个，甚至包含了我们那整整一代人，那时候古惑仔疯狂的在我们那代人中弥散开来，几乎每个人都向往山鸡跟浩南之间的所谓义气，于是，那是我们四个也学着古惑仔一般拜把子，老周最长，老季其次，老谢第三，我最小，现在虽然长大了，可是当初的那种影响依旧存在，因为在我心里，兄弟始终是排在第一位的。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我没记错的话是在二零零一年的四月，一个低年级的小混混撞到我后，非拉着我要我赔他的医药费，我看都没看他，沉默着从他的身边走过。这样做的后果就是，放学后，我打扫完卫生之后，被他带着几个所谓的兄弟拦住了，我被他们包围在中间，他们口中不停的骂着，我无所谓的听着，但是当他们骂及我母亲的时候，我却出离的愤怒了，我一脚踢到那个小混混，然后疯了一样的捡起地上的砖块，想都没想就往那小子脑门拍去，然后拿起那砖块，恶狠狠的看向其他人：还有谁，刚刚骂了我妈妈的？或许我的狠劲吓到了他们，剩下的几个小子全跑了，我扔掉砖块，很无力的坐到地上，老谢来了，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倒下的那小子，那时的老谢已经发育的很好，个头很高，超过我一个头，身体也很强壮，所以一般的小混混不敢招惹他。当时老谢怒气冲冲的拽住那小子的衣领，一把把他拉起，就要给他两拳，那小子吓的快哭了，我拦住老谢：那小子已经被我揍了，你别再揍他了。老谢这才注意到那小子的额角留下的血迹，松了手，把我拉起来，就要带着我走，我迈步的一瞬看了那小子一眼，又回去扶起了他：老谢，这小子额头破了，送他去医务室吧。老谢也没二话，背着那小子就跟着我去了医务室，简单的处理了伤口之后，我跟老谢带着那小子出了学校大门。
看着那小子摸着额头离去的背影，老谢跟我说：你小子手上没力气啊，要是我，早一砖把他拍的去医院缝个几针了。我叹了口气：老谢，有些事情不是靠武力能解决的，我妈在我小的时候就一直跟我说做事情要三思，刚我也没考虑这样做的后果，搞不好，过几天就有个处分了。老谢那会只是看着我，却什么话都没说。
几天之后，我看到学校公告栏贴出了一份处分，是关于老谢，说老谢打伤初一一名学生，给予警告处分。我一下子愣了，我飞快的冲进教学楼，想去找老谢问问清楚，结果碰到那小子，我一把拽住他，就要打，他紧忙挣脱出来：不关我的事，我没说，其实我压根就没想跟学校汇报这事，你那天没丢下我，还带我去医务室，我就打心底佩服你们，真的，是谢哥自己去跟教导主任说的，说是他把我打伤的， 结果，学校就给他一个处分了。
听了他的话，我松开了手，快步走到教导主任办公室门口，刚要敲门，一个人把我拉到一边的角落，是老谢：你疯了，你去教导主任那干什么？
疯了的是你，你为什么要去说是你打伤那小子的，我要跟主任讲清真相！我怒视着老谢。老谢却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我不是也没想到那小子居然没跟学校告状嘛，不过，就是他告状了，我也得把你撇干净啊，因为你是我兄弟啊，兄弟，听哥一句，你成绩我好，有个处分在档案对你不好，这次就让哥帮你背会黑锅，好不？算哥求你了，好不好？
看着老谢，我屈服了，我居然同意了！可是我心里却始终觉得愧疚！
我记得，我们相处这么多年来，老谢只求过我两次，第一次，是这次求我让他替我背处分，第二次，是多年之后关于那个女子的事情，可惜，那次我没能办好，辜负了老谢，这是后话，以后在表。
老谢，这些你还记得吗？我却一直无法忘记，老谢，那个求我让你替我背黑锅的老谢哪儿去了？你是存心想让我愧疚一辈子是吗？
处分的事情老周老季都知道，只是他们都不知道，那处分本来应该属于我的！
二零零二年的五月，距离小镇25公里的县城的省重点中学提前招生，我去了，结果败得体无完肤，甚至败给了以前一直不如我的老刘，那时的我心高气傲，远不如现在气定神闲宠辱不惊，那次的失败几乎让我完全没有斗志，于是成绩每况愈下，于是也有了父亲每天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的局面，甚至我曾经初二的数学老师也大放厥词：这小子要是能考到镇上的省重点中学，我把头切下来给他当马桶。
无形的压力，我印象中那段时间天总是阴沉沉的。老谢他们也都为我着急，在一次散了晚自习之后，老谢带着老周老季拦下了我，我跟着老谢他们走到校外的空地，冷不丁的，老谢绊住我的腿，将我摔倒在地上，我一下子怒了，倒地之后马上爬起，老周跟老季也愣住，他们大概也没想到老谢会对我这样，他们想冲过来拦着老谢，可是老谢挥挥手：你们不要过来，谁过来我揍谁！老谢的话透出一股狠劲，老周老季他们终究没有过来拦住，我想他们是相信老谢不会做出伤害我的事情来的！
老谢没等我说话，又一下将我摔倒在地上，我依旧爬起来，想冲过去跟他拼了，结果又被他摔倒在地，他还用脚才在我身上，我觉得那会的老谢很陌生，我难以想象老谢会那样对我，于是我挣扎着爬起，然后再被他摔倒，再爬起，再摔倒，这样反复了好几次，我终于还是站起来了，我拼命的冲过去，一脚踹倒老谢，死命的踢，发泄完了，老谢才站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只对我说了一句：要是你在学习上也这样就好！一句话，说的我呆立当场，老谢过来帮我拍拍身上的土：跌倒了就爬起，刚你不是做的很好吗？学业上受点挫折，你就没有信心，不想爬起来了？记住，你是我们的兄弟，跌倒了，只有爬起来，在哪跌倒就在哪儿爬起来！这才是我的兄弟！
老谢，我，我。。。
什么话不用说了，我就是要你明白，你能行，跌倒了，自己爬起来就是了，我们相信你！刚摔得疼吗？老谢的一番话，让我无地自容。
我就说嘛，老谢怎么可能做伤害你的事情，害我们白担心一场。老季老周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于是赶紧过来看看我有没有摔伤。
你是我的兄弟，我是永远不会做伤害你的事情的！老谢看着我，一脸的严肃。
我知道，我明白，可是你说过你不会做伤害我的事情，可是你不辞而别，无声无息，这难道不是在伤害我？老谢，你个龟儿子，马上给老子滚回来！
4
那天之后，我开始振作了，以前一直孤傲的认为补课是对自己能力侮辱的我也开始了各种薄弱学科的补课，晚自习结束时是晚上九点，然后先是去陆老师那边补习英语到十点半，十点半之后去马老师那边补习数学到十一点半，到家再做半小时的作业，一直折腾到12点才睡，早上五点起床先读单词，然后背几句名言名句。几乎一整天的时间都忙碌着，人也越发消瘦，我记得五月份的时候，我的体重是49公斤，等中考结束时，只有42公斤了。
老谢他们看着我那么忙碌，也没有再来找过我，事实上，也知道即使找我，我也没时间陪他们的。
七月份，中考结束了，在等待成绩出来的那几天，我整天窝在家里，老谢，老周，老季轮番来找我出去散心，可是我都闭门不见，或许他们不懂为什么我考完了，还不出去好好玩一玩，他们不知道，我是在害怕，害怕自己那么的努力最终的结果仍然是失败，我在之前说过，那时候的我要强好胜，心高气傲，骄傲到甚至不容许自己有任何的失败。
成绩出来的那天，老谢，老周，老季来到我家，这次我没有再把门关得死死的，任凭他们在外面怎么叫我都不开门，而是很平静的和他们相对而坐，看着他们几个关切的目光，我前所未有的冷静，没有一丝的负面情绪，我开始后悔那几天没有跟他们好好在一起，否则我早能安静下来，不用傻傻的自己一个人面对未知的恐惧！或许我早该明白，朋友是能让我感到足够安全的一种人！
成绩出来了，我的分数比小镇的省重点中学分数线多出了六分，得知消息的那一刻，我舒服的躺下了，两个月的努力没有白费，我终于还是站了起来了，我看着老谢，动了动嘴，想说句谢谢，却发现那时的自己虚弱的说不出话来了。
老谢，老周还有老季兴奋的仿佛那成绩是他们自己的一样，我就那么躺着看着他们高兴地样子，然后慢慢闭上眼睛，陷入了沉睡中，我累了。
梦中，老谢一个人孤独地在路上走着，我在他背后使劲的喊着，可是他很顽固的没有回头，仿佛没有听到我的声音。醒来，发现老周跟老季在下象棋，老谢这个臭棋篓子在一边给老季不停出昏招，于是开心的笑了，起身，拉着老谢要跟他大战三百回合。
直到现在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当初我会做那样的梦，是对老谢的离开的预示？可是现在我无数次的梦到老谢归来，那这些梦是不是也是一种预示？如果说是因为我做了那样的梦，老谢才会离开，那么现在我做了这么多关于老谢归来的梦，老谢，你是不是就会回到我们兄弟中来？
那年的暑假，我们玩的异常的放肆，不光是因为我能够进入那所省重点中学，也不光知道老周，老季也将会跟我在一个学校念书，更重要的是，老谢他将要一个人在邻镇的一所普通中学上学，近十年在一起上学，一起回家，突然间老谢不在，都觉得不习惯。所以那几天，我们几乎天天跟老谢腻在一起，甚至是晚上也要几个人睡在一起，一起聊自己情窦初开喜欢的女孩，聊对以后生活的想法等等。
我记得有天晚上，老周去了县里，老季回了老家，只有我跟老谢两个人，我提起出成绩那天做的那个梦，我问老谢：老谢，这是不是预示你一个人去外面读书？老谢笑了笑：屁的预示，那只是你做的梦罢了，你要这么说的话，我还梦到自己有个私生子呢？当时的老谢只是玩笑，随口说说，可是多年之后，梦成了现实，只是老谢不知道而已。
当时的我听了老谢说的，也觉得是自己多心了，于是问：老谢，你上次说你喜欢三年的那个女生是哪个啊？老谢装糊涂：我什么时候说过啊，没有，我哪有喜欢的人啊。
就上次啊，我们四个都在的时候，你自己说过的，我记得你好像说过是我们班的，到底是哪个啊？前天晚上，我还听到你说梦话，说什么我喜欢你之类的。
拗不过我，老谢终于开口了：就是你们班那个个子小小的，短头发的，跟你坐在同一排的那个。我按照老谢所说，在脑海里慢慢回忆了一下，却发现老谢说的女生与我喜欢了三年的女孩的身影慢慢重合了。
怎么了？许久没听到我的反应，老谢有些疑惑，问我。
我笑了笑：没什么，就觉得有些困了。
那早点睡吧，明天我们去钓鱼，让你看看我的钓鱼的本事。
就你那水平，估计明天一天都不会有什么收获的。
小看我啊，我可是出了名的钓鱼王。
。。。。。在我一句他一句的互相抬杠中，我和老谢慢慢睡着了。
第二天我们真的去钓鱼了，我把父亲的钓鱼装备全带上了，老谢什么都没带，就带了一包自己挖的蚯蚓，我问起老谢为什么不带鱼竿什么的，不是要展示他的钓鱼王的本事吗，他笑了笑：有些东西没必要那么讲究的，其实我们真的会钓鱼吗？不会，我们只是享受那种感觉而已。
老谢的话让我记忆深刻，所以多年之后，我把老谢的话改变了一下，送给了那个我将要与她分开的女孩：有时候，我们恋爱，从没有期望会有什么结果，我们只是在享受那种感觉而已！
那天整个白天，我跟老谢就那么坐在镇郊的小河边，将钓竿架好，手中捧着各自喜欢的书，静静的看着。那天是我记忆里为数不多的晴天之一，风轻云淡，阳光明媚，我们沉浸在各自的精神世界！
老谢，你知道吗，现在我依然不会钓鱼，只是在钓鱼时，我都会带上一本尼采的《善恶的彼岸》，我知道，这是你最喜欢看的，只是，现在的你还会在钓鱼时，带上它吗？
5
时间过得很快，开学军训的日子临近了，老谢也要走了，那天一大早，我，老周，老季都去车站送老谢，他扛着行李，很潇洒的挥挥手，头也不回上了车，我们也没觉得有多少哀伤，用老谢的话来讲：我要是想你们，随时可以坐车回来，也就半个小时的事情。
8 月份的军训实在是要人命，一个周的时间，我们三个几乎褪了一层皮，军训之后的简单休息之后，便开始了我们高中生涯，高中与初中不同，一个月才有一次假期。
第一个月假，老谢回来了，没有告诉其他人，只是先悄悄的来到我家，然后塞给我一封封的严实的信，面色微红的说：帮我交给她好吗？我知道老谢口中的她是哪个，所以当我接过那封信时，我觉得我的表情多少有些不自然，我没有说什么，只是看着老谢，然后很用力的点了点头。老谢看到我点头才放心的笑了，然后拉着我去找老周他们，晚饭时老谢要了两瓶啤酒，那是我们平生第一次喝酒，许是心情不对，我那晚喝了不少，那酒大半被我喝掉，然后心安理得的晕乎乎的被老谢背回去。
月假结束之后，我带着那封信去了学校，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在放学时，找到了她，老谢没有把那封信交给老周或是老季，足以证明他对我的信任，我想我不能辜负老谢的信任。当我面对她的时候，我居然有些紧张，一贯以镇定自若自诩的我居然会在那个时候感觉心跳如此快速，那一下一下的心跳，顺着身体震动我的耳膜，嗡嗡作响。我做贼一般的把信交给她，说了句：这是老谢让我交给你的！回家的路上觉得万分惭愧，明明是替老谢送信，却搞得跟自己表白一样。
把信交给她之后，我就像了了桩心事一样，整个人轻松无比，依旧每天过着单调的生活，只是偶尔才会在晚上放学的路上跟老周，老季一起聊天。
几天之后，晚自习结束，我去车棚取车，碰上了她，我刚想躲开，却被她叫住，她轻声说：信，我看过了！谢谢你，但现在我们的主要任务是学习，努力考一个好的大学，如果可能，到大学我们。。。许是紧张，我居然没反应过来，居然还在为老谢感到惋惜，但同时居然也暗自松了口气，我记得当时我说：哦，明白了，我会转告老谢的。然后飞快的推车走了。
第二个月假，老谢回来了，我在老季他们上厕所的时候对老谢说：信我给她了！老谢笑着看着我：她说什么了？我把她的话转述了一遍，在我重复她的话语的时候，我却渐渐明白了，但又有了疑问。
现在明白了？我的那封信其实是替你写的，替你告诉她，你喜欢她！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她三年了。。。话没说完，我就明白自己失言了。
我不知道你喜欢了她三年，我只知道，你喜欢她，还记得我们钓鱼之前的那天晚上吗，你说了梦话，你说你喜欢她。老谢的话语多了些萧索，我想老谢也是喜欢她的吧。
那你为什么要替我写？
因为我是你兄弟，或许你自己都不知道，其实你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主动的人，你做的许多事情，都不是你主动想去做的，你只是在被动的接受安排而已，所以这次我自作主张帮你写了那样一封信，或许没有结果，但起码你告诉了她，你喜欢她！何况她也说了，大学可以，这说明你有机会。。。。
老谢正侃侃而谈，我却觉得有些恼羞成怒，我第一次冲老谢吼道：你为什么要替我写那封信，我有要求你写过吗？我不告诉她是因为我只是想保留这份纯真的感情到死为止，我从没有想过要去跟她表白什么，你懂不懂。。。
我这是在帮你！
我不用你帮！
老周跟老季听到我们的争吵，赶紧出来，一个拉住即将陷入暴走状态的我，一个安慰老谢。
那次的聚会不欢而散。
那天之后，老季跟老周劝我：老谢也是好心，喜欢一个人就要告诉她，不管有没有结果，这样起码不留遗憾。
那时的我也冷静下来，我知道老谢是真的想帮我，老谢说的没错，我不是一个喜欢主动的人，所以我不会主动去表白什么，而我也知道，我那天为什么会那么失控，因为老谢也是喜欢她的!在我心里，在我答应帮老谢送信的时候，我已经认定了，我是在帮老谢，结果却如此峰回路转。从小到大，几乎都是老谢在帮我，这让被他一直称作兄弟的我很觉得汗颜，难得有机会觉得自己能够帮他，结果却让人觉得啼笑皆非。
老谢，我一直都没能帮得上你什么忙，唯一能帮你的，就是和你成为兄弟！兄弟，你过得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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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老周老季的劝慰，我叹了口气，把我心中的想法合盘托出，我以为老周老季会对我表示理解。老季拍拍我的肩膀：你错了，你那样想说明你还是没有真正把老谢当成你的兄弟，或许你也没把我们当成你真正的兄弟。
老周也一反常态的跟我说：老季说的对，我们是兄弟，我们为你做任何事情都没有想过要你的回报，同样，对你而言，你帮我们做事，难道你心里想过我们回报吗？
我摇头。
那就对了，你帮我们，我们心安理得的接受，因为我们是兄弟，没必要矫情！互相帮助，兄弟有难，绝不袖手旁观，兄弟，只在需要的时候出手！老季的话让我突然间想明白了很多。
我错了，从一开始我就想错了，或许在这一刻，我才真正明白“兄弟”这个词在我们四个人心中的定义！
当我想跟老谢道歉时，他已经回学校了，于是我静静的等着第三个月假的到来，可是，假期来了，老谢没有回来。
我们三个围坐着，看着以往老谢一直坐着但现在却空空的椅子。
你说，老谢会不会生气了啊？良久，老周冒出这么一句。
上次你真的做得离谱了，让老谢伤心了。老季看着我说。
老谢，你真的生我的气了吗？所以你这个假期没有回来吗？我开始胡乱猜测，蓦地，一个可能出现在脑海，于是我拍着桌子大声说：不对，肯定不对，老谢就算生我的气，不回来见我，但没理由连你们也不见吧，更何况，我相信，老谢不是那种人，他肯定是出了什么事了。
说完，我看着老周老季。
看着干嘛，赶紧去他家看看啊。老周反应过来，一边拉着老季，一边扯着我。
一通小跑，到了老谢家，却发现屋里漆黑一片，我过去使劲的敲门。声音将老谢家的邻居李阿姨引出门来：敲什么啊，家里没人，是你们啊，来找小缺的吧，他没回来呢，进来坐坐啊。。。
李阿姨的话没说完，我便一边跑，一边回头对还站在原地的老周老季喊了句：走，去他学校，我就不信找不到他。
坐车到了老谢的学校，我们找到他曾经告诉我们的宿舍，结果门锁着里面没人，就在我们一筹莫展的时候，一个女孩的声音在身后传来：你们是找谢缺的吗？他昨天上午说肚子疼，被老师送去医院了，听说是急性阑尾炎。
女孩的话让我们一下子明白了，我们简单的问了医院在哪儿后，就匆匆忙忙的跑了。
到了医院，天已经黑了，我们兵分三路，挨个找老谢住在哪个病房，终于在二楼最边上找到了老谢，当我们三个走进病房时，老谢正躺着，看着我们来了，想笑笑，可能是因为疼，于是眉头一皱。谢伯父也在，看着我们来了，很是惊讶，忙要削苹果给我们，我们忙说不用。看着老谢床头的水果还有营养品，老成的老周冲我跟老季使了个眼色，于是我们三个接着尿遁到了医院门口买了点香蕉。
当我们拎着水果袋再次进入病房的时候，老谢看了我们一眼，脸色变得很难看，冲我们吼道：你们滚。那一吼，牵动了刀口，疼的他只吸气，我们坐到老谢旁边：老谢，你安静点。
谢伯父也在一边说：你这孩子，他们好心来看你，你看你什么态度，消停点。说完接过老周他们手中的袋子，老季站起来对谢伯父说：叔叔，今天我们在这看着他，您先回去休息吧，我想您也没怎么好好休息，这儿有我们，你放心吧。
谢伯父回去之后，老谢似乎很生气，不理我们。我拿过一根香蕉，一边剥皮，一边跟老谢说：老谢，我知道，你不稀罕我们买水果过来看你，可是你现在是病人啊，我们总不能空着手来看病人啊。
老季接过话：对啊，你也不想想，你小子现在又不能吃，这些水果还不是进我们的肚子，说不得，之前别人送来的那些还不得归我们。
一番话说的老谢脸色平复了很多。看着老谢那有些虚弱的样子，我一边往嘴里塞香蕉，一边接着咀嚼香蕉的当口小声说了句：老谢对不起。
你说什么？老谢问我。我摇头：没说什么啊。
算你小子反应快，别以为你说的我没听清，你要是真的敢口齿清晰的跟我说出那三个字，我真跟你翻脸啊。老谢皱着眉头说道：你们碰到那女孩了吧？
你怎么知道的？一直不吭声埋头吃香蕉的老周抬起头问道。
废话，那女孩是我们宿舍管理员的女儿，我进医院的时候跟她说，如果放假了，还有三个人在我宿舍门口转悠，那肯定是来找我的！老谢说这些话的时候一脸的自豪。
你就那么肯定我们仨回来找你？我一边笑着问老谢，一边又扯了根香蕉。
因为我们是兄弟，我相信你们肯定回来的！
病房里安静的很，大家都这么沉默了，沉浸在这浓厚的兄弟情中！
很快，老谢的惨呼打破了这温馨的气氛：香蕉啊，我的香蕉。
你不是不喜欢我们买香蕉来看你吗？我们就全吃掉啊
你们总得留几根给我吧，我现在不能吃，我以后能吃的啊。
门开了，一个值班护士一脸煞气的走了进来：闹够没有，都安静点，病人需要静养，不要吵。说完又走了。
我小心的关上门，看着他们三个，四个人都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那晚，我们在老谢的床边凑合了一夜，虽然初冬的夜有点冷，但我们却很享受那种感觉！后来老谢跟我们说，那是他睡得最安心的一夜。
老谢，现在你，没有我们三兄弟守着你，你睡得安心吗
7
之后的日子忙着考试，也没跟老谢多做联络，只是偶尔会想起那个傻大个。
不知道为什么，进入高中之后的我，状态总是不如意，或许是初中的时候耗尽自己的精力，又或是对第一次月考物理全班倒数有了足够的心理阴影，所以之后的考试总是难以达到自己的巅峰状态，经历过那个高考时代的人都能够明白，那个时代成绩就是一切，成绩好即使你品行如何不端，总能够得到谅解，所以那时候的我屡屡遭受来自父亲的责备，老师的责备，刚开始，我还有些诚惶诚恐，后来次数多了，自己也渐渐变得无所谓了。用那时候比较流行的说法就是，我陷入了颓废状态，多年之后的我，我才知道，自己现在的淡薄的性格是从那时候开始的，我记得高一那年的元旦晚会上，看着舞台上那些年轻的面孔，我对老周说：我们在这世上活一次，总需要些证明，有人用学问，有人用才气，有人用金钱，有人有职位，但有一种人，活的很沉默，很没劲，因为他实在懒得跟别人说些什么，实在不需要什么东西来装点身份，实在是提不起什么劲来跟这世界较真，很不幸或者很幸运，我发现我恰恰属于这一种人了。
每天，既矛盾又沮丧的心情让我疲累不堪，青春，在混沌中渡过，我却嫌它过得太慢。那时候，睡觉成了我每天最开心的事情，因为睡着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高一的下学期，我依旧开始那种混沌的状态，不知道如何去做，成绩依旧毫无起色，我实在提不起兴趣去听数学，物理，那些令我觉得万分枯燥的东西，相反，我用手中的笔在周记本上放肆的放飞自己的心，让思绪纵横于天地之间。也于是，我成了班中女生口中所谓的才子，记不起那是怎样的开始了，只记得，当时的我，恋爱了，或许用恋爱来形容那时的感情状态非常不恰当，那么就用早恋吧。
当时的我隐藏的异常隐蔽，只是还是被老谢他们得知，老周老季对我的行为倒是没有多大的反应，只是老谢的反应很大，我记得老谢得知我的女朋友不是她的时候，异常的愤怒，或许，他一直期待我能和她走到一起去吧。可惜，老谢，直到现在我依然没有和她走到一起，或许很久之前，我和她就注定是两个世界的人了，又或许在我心里，期望能和她走到一块的那个人是你老谢吧。
高一结束的那天，学校要求填写文理科分班志愿表，我义无反顾的填了文科，当时，据我不完全统计，绝大部分人都选择了理科，原因很简单，在那时老师或多或少宣扬理科至上的影响下，在那时我们的认知世界中，选择理科比选择文科好太多，因为可以选择的理科院校远远大于文科院校，更远一点的打算就是，大学毕业之后，理科的就业比文科要高，所以很多人抱着与其到时候考入一个二流的文科学校不如选择一个三流的理科学校的态度投入了理科的大潮中。
最终分班结果出来，老季跟老周与我在一个班，当我看到老周老季的名字的时候，我一度以为自己看花了，在我印象中，老周老季他们多半会选择理科。当我在人群中找到老季他们的时候，他们正一脸笑意的看着我。
老谢的选择没有出乎我的意料，他最怕读读背背的东西，所以他选择了理科，尽管他的理科也不算太好。
我记得那年的暑假，老谢没有和我们在一起玩闹，因为他跟着谢伯父早出晚归，我记得有一天的晚上，那天闷热无比，我送我那时的女朋友回家的路上，看到老谢，一箱箱饮料在老谢的手上不断的送往谢伯父的车中，路灯下的老谢，汗水不断，那一刻，我觉得我离老谢好远，老谢成熟了，也就是从那时候起，我才知道男人应该撑起生活的重担！而那时的老谢已经十足有了男人的样子，不再是那个跟我们一起嬉笑玩闹的孩子了！
我扔下我那女朋友走过去，老谢看到了我，什么也没说，于是我用力抬起堆在地上的一箱饮料往谢伯父车上搬去。谢伯父见我帮忙，忙过来阻止，我笑着说没事，继续搬。许是天热，才搬了八九箱，我就一身的汗，衣服湿透，就在我觉得自己快倒下的时候，老谢把我拉到一边，我却强撑着要继续帮忙，老谢笑了：你身子弱，不适合做这种体力活的，刚没阻止是知道阻止你了也没用，现在你也累了，去吧，你女朋友还在那边等你呢。
老谢的话让我愣了一下，我几乎都忘了女朋友的存在，我以为她早就走了。带着女朋友走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下老谢，谢伯父拿着毛巾给老谢擦汗，我突然想到了我的父亲，想起了在母亲去世之后，跟父亲的关系一直不是太好，或许是因为他给我找了后妈，我觉得那是对我母亲感情的背叛，最终逼得父亲与那女人离婚，想起了初中时因为叛逆，屡屡与父亲大吵大闹，甚至某一次喊出断绝父子关系之类的狠话。
于是在回到家后，我把奶奶煮的绿豆汤放进冰箱，等待父亲的归来，父亲回来之后，我我把冰的差不多的绿豆汤倒了一碗给父亲，本来很平常的动作，却让父亲愣了好久，或许在父亲的记忆里，我很久没有做过这样的举动了，于是越发内疚，眼泪在眼眶中打转，父亲见我流泪，以为我被欺负了，我却道：爸，对不起！然后一一为那时犯下的错道歉。
良久父亲才反应过来，喝光碗中的绿豆汤，然后轻描淡写的说了句：有那些事吗？我老了，记不得了！
当我把这些告诉老谢的时候，老谢跟我说：其实，父母的心是最宽广的，我们不论犯了什么错，在父母的心中，我们终究是他们的孩子，终究会得到父母的原谅！以前我也不懂，记得我妈刚离开那会，我吵着要去找我妈妈，可是我爸不让，拦住我，于是我咬他，踢他，用头顶他，你看到我爸左手大拇指的那道疤没？
疤我没怎么注意，只是我看谢伯伯的手指好像有些不灵活，有点别扭。
那是我弄的，那会我踢他，推他，他都不让我去，最后我拿刀扎他，手指保住了，可是拇指也一辈子没法再用力了，我一辈子都记得他当时看我的眼神，愤怒，失望，疼爱，以前我看不懂，现在我明白了，后来有一次我问他，恨不恨我？他却说起我小时候他经常打我屁股，还问我，现在屁股疼不疼，我说不疼，他没在说什么，只是看着我笑，虽然他没有回答我，可是我知道他的答案。其实有时候，我们都不懂自己的父母，或者说是从不曾去想过要懂他们！
老谢说完这番话后，沉默了！我，也沉默了！
8
高二开始了，我跟老周他们迎来了新的班主任，如果说高一的班主任身上带着浓厚的儒雅文人气质，那么高二的班主任则是个十足的流氓，那时候的我们很不明白为什么这样的人会成为一名老师，并且会是我们这个被称为文科班最强师资班级的班主任，那个有些秃顶的男人最擅长的就是体罚侮辱，我记得高二的第一个晚自习，因为老周的班长在喊起立时，慢了一步，结果那个秃顶男人毫不犹豫的走上去一个响亮的耳光甩过去，我那时冲动的几乎要过去揍他一顿，结果老周一个眼神制止了我，下课之后，我们都为老周抱不平，老周却说：忍！因为他是老师，是班主任，不想以后的前程有损，只有忍耐！
以后的日子，用老季的话来说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每天那个秃顶男人都会给我们带来新的花样，他所教授的英语课，几乎是四十五分钟有三十分钟的时间是在讲废话，讲他过去所在的那个三流中学的光荣事迹，十分钟讲授一点英文，剩下的五分钟就是要我们好好温习他所讲授的知识。
我记得在某次计算机课结束后，我们刚回到教室，那个秃顶男人就快步走进教室，先是捋一捋他那并未剩下多少的头发，然后摆出一个他自自认为优雅的笑容，点出老季的名字，说老季在计算机课时玩游戏，没有听老师好好讲课。计算机课的时候，我就坐在老季的身边，老季的那台破电脑别说玩游戏了，开个word都得死机半天才有反应。当时老季站起来，只说了一句：我没有玩游戏！那男人或许没想到有人会如此反驳他，在他所谓的证据确凿的情况下反驳他，于是大怒：计算机老师亲眼看到的！听到这句，我真觉得荒唐，众所周知，计算机课的教授，大部分时间是老师控制所有人的人电脑来远程操作给我们看，只有小部分时间是我们自己根据老师的操作来自己练习，而练习的时候，老师则坐在他的座位上，玩他的电脑，只有我们有疑问的时候，老师才会过来教我们操作。当时的我觉得很可笑，不由得冷笑一声，那男人看到了，叫起了我：你有什么意见要发表啊？我看着他：我可以证明他没有玩游戏，并且全班都可以证明老师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他的座位，请问老师如何亲眼看到呢？许是我的话彻底激怒了他，于是他咆哮了：猪头，你没有资格为这个废物证明，我说他玩游戏他就有玩游戏！当他那一声废物出口的时候，我怒了，结果在我一边的老季死死的拽住我的手，然后再我手心点了一下，我明白，他跟老周一样让我忍耐！
高二那年的日子，碰上那个秃顶男人，我跟老季，老周都觉得心灰意冷，那个男人所做的一切都那么令人发指，让我们觉得仿佛活在无间地狱，我们都觉得过的很烦闷，每个人都很暴躁，就像一点就能爆炸的火药。那时候的我们最常去的就是学校的那个小池塘，那个地方成了我们三个高二一年中鬼哭狼嚎的地方。那个小池塘在晚上幽静异常，许是心里作用，我始终觉得整个校园里，那里的空气是最好的。于黑暗中，我们三个手扶着池边的栏杆，一起数着“一，二，三”然后对着池水大声呼喊“啊”妄图以此发泄心中的郁闷。喊完了，声音在池壁上撞击着，反弹着，产生一系列的回音，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消失。然后，微弱的路灯下，我们三个长长出一口气，眼神中的疲惫一览无余。
那天晚上，我们又走到池塘边，我问老季他们：如果老谢跟我们在一起，你觉得老谢面对这些会怎么做？老季叹了口气：如果老谢也在，我想，多半他会狠狠揍那个秃子一顿吧。老周却表示不同意见：我觉得老谢会跟我们一样忍着，因为这个高考至上的时代，我们除了忍耐，真的不能做别的！
老周的话让我们都沉默了，或许，我们真的除了忍耐，不能再做些什么了吧。
几天之后的月假，老谢回来了，我问起那天在池塘边我问过的问题，老谢点燃了一根烟，吐了个完美烟圈，那时的老谢开始学着抽烟了，对此我们都没有多少反感，相反，我们也渴望借此拍排解心中的郁闷。
烟圈消散的时候，老谢开口了：如果骂我或者打我，我想我会忍耐！老谢的话让我们三个的思绪为之一断，但老谢接着又说：只要他不是针对你们三个，如果他辱骂或者碰你们一根汗毛，我会让他为之付出沉重的代价！老谢说这句话的时候，身上的那股狠劲一览无余。
你就不怕殴打老师会在你档案上留下污点，对你考大学有影响？我问出了老季老周很想知道的问题。
怕，我当然怕，可是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我的兄弟被人侮辱！老谢的话让我们沉默了，因为不知道说什么，老谢给我们每人一根烟，帮我们点上，青烟的刺激让我们不住的咳嗽，眼泪也不住的流。也许是心理作用吧，当我把那烟重重吐出来时，觉得心里好像没有那么烦闷了。
多年之后的我们，我开始习惯在烦闷的时候抽烟，每当点燃烟，总会想到那个傻大个，那个亦师亦友的老谢，现在的我甚至连抽烟的姿势都学足了老谢的样子，老季跟老周却始终不再抽烟，用他们的话来说，不是老谢点的烟，抽起来没有那种感觉。
9
对于我们的生活，我们始终都觉得不如意，文科班我们是政史班，历史中常常所说的就是：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于是我们决定成立一个组织来反抗那个秃顶男人的所谓“暴政”，只是老谢对我们的行为嗤之以鼻，他对我们说：你们以为你们反抗的是那个秃子，事实上，你们反抗的是整个高考制度，只是你们不知道而已。对老谢所说的，我们那时候不太明白，我们以为我们会成功，但是我们却一次次的失败，现在我才明白了，原来在高考这样一个大的局限中，我们是不会成功的。
只是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那时候的老谢能够超凡脱俗的如同局外人一样一针见血，后来老季的一句话让我心里豁然开朗：或许从那个时候起，老谢就决定将自己放逐在这个世界之外吧!
高二不咸不淡的结束了，在我们期末考试结束之后，我们得知了那个秃头男人在校务会时，被以校长为首的校领导们狠狠批评了一顿，很明显，高三时他就要滚离我们班级，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那是我整个高二一年以来见到最灿烂的笑容。
高三开始之前，我跟我女朋友分手了，理由很简单：高三了，快高考了！对此我没有多少难过，只是在分手的第二天无意间看到她与他们班的一个男生一起吃晚饭的时候，我有了一丝难过的感觉，也开始隐约觉得原来所谓的感情不过如此。老谢不同，那年的老谢开始恋爱了，恋爱的对象是那个宿舍管理员的女儿，就是那个给我们报信的女孩。沉浸在恋爱中的老谢，洋溢着一股幸福的气息，衬托出我的伤感，只是我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初恋失败的伤心的时候，高考的火车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开了过来。
每一个经过过那个年头的孩子都会觉得那是一个暗无天日的时候，每天重复单调的学习生活让人压抑无比，试卷，讲解，试卷讲解等等，那时的班主任是一个小个子男人，教我们政治，说起来，我真的很感谢那个老师，因为在遇到他之前，我对政治答题技巧一无所知，问答论述都是将一大筐的观点写上，很杂乱，长篇大论的，如同写文章一样，会在论点之前加上很多修饰的词语。
那年的父亲不知道听谁说喝老母鸡汤会让人变胖，之前我说过，我体质较弱，所以父亲很担心我的身体能不能熬过，所以每天不管工作多忙多晚，都会炖一锅老母鸡汤，然后亲自给我盛满一大碗，看着我喝的干干净净才会嘱咐我一句好好学习，注意身体，然后忙自己事情。有时候，实在太忙，就会让我现在的后妈炖上一锅汤，是的，那是的父亲又结婚了，只是我始终不喜欢她，因为给我第一印象太强势了，事实上，她确实够强势，当然这是后话，以后慢慢道来。
高三的生活紧张，艰苦，但时不时会收到老谢的信，我之前说过，小学三年级时，我跟老谢，老周包揽了年级组的作文竞赛的三甲，所以，老谢的文笔不在我之下，老谢在信中以及其华丽的辞藻描述出他的幸福，也写下了对我们三个的祝福。我们看了老谢的信，为老谢高兴，仿佛老谢的幸福就是我们的幸福，在那个我一直觉得是阴沉沉的年头，觉得多了些色彩。
高三的我们也学着苦中作乐，我记得一次晚自习，那天老师们都不在，也没有试卷发下来做，是真正意义上的自习，肚子觉得很饿，于是问老季有没有什么吃的，老季拿出几包干脆面，分给我两包，又给了两包老周。吃了几口，我有问有没有喝的，光吃面太干，咽不下去。老周在书包里掏了很久，居然很神奇的掏出一瓶红星二锅头，我跟老季面面相觑，老周打开瓶盖，喝了一口，然后对我跟老季说：没别的了，将就点吧。我接过瓶，轻轻抿了一口，辛辣的感觉让我心里如同火烧一般，赶紧嚼了几口干脆面才勉强舒服了些，见我喝了，老季也不迟疑的喝了一口，三个人，一口面，一口酒的吃了好一会，剩下了小半瓶，谁都喝不下去了，大脑也开始晕乎乎的，我喝酒上脸，所以几口酒下肚，用老周他们的话来讲就是眼珠子都红了，我指着剩下的酒说：盖上，那些留下给老谢，我们四个从来都不吃独食的！我的话得到了老周他们的赞同，刚把瓶盖盖好。小个子班主任摇摇晃晃的进了教室，是的，摇摇晃晃的，满面赤红的进来了，一进来，鼻子使劲嗅了嗅，然后一路嗅到我们这里，他用手撑着我们的课桌，带着满嘴的酒气开了口：怎么你们这里有酒。。酒味啊？你。。。你们喝。。喝酒了啊。
若是平时，被班主任如此一问，我们百分之九十会战战兢兢，但许是喝了酒，我那时头脑也有些不清醒，居然理直气壮的说：老师，是你嘴里的酒气，不信你自己闻闻。老师听了我的话，真的将手放在嘴边，哈了口气，然后闻了下，点了点头：嗯，真。。。真的是我嘴。。。嘴里的，呵呵。然后他还直起身子，对全班同学说：今天，今天我喝。。。喝多了，打扰你们学。。。学习了啊，我先回。。。回去了啊。然后转身走了几步，又回过来，凑到我面前说：你。。你眼睛红。。。红了，睡。。。睡眠不好啊，学习之余，要。。。要注意身。。。。身体啊，身体是革。。。革命的本钱啊。说完拍拍我的肩膀，然后又摇摇晃晃的走了。
后来这件事被老谢知道了，他笑的半死，接过我们那天留给他的小半瓶酒一口喝了下去：下次喝酒叫上我，我陪你们，不然你们三个喝不痛快！
老谢，现在你在哪儿呢？你知不知道，现在我们的聚会从来都是摆着四只酒杯的，等你一起喝个痛快！
10
高三一年当中，我们说的最多的话就是：过了六月，请让我离开！于是，高三就在我们一遍又一遍重复念叨“离开”中过去了，高考最后一门考试结束，走出考场的时候，我们三个挥手将手中的复习资料甩到了天空，在一片片纸张中，我们三个潇洒的笑着走了。
那天下午，我们三个和等我们一个上午的老谢去了火车站，那时候小镇的火车站还在整顿中，我们四个就那么坐在火车站的月台上，看着铁轨一直延伸向远方，没有人去想考试结果会怎样，也没有人去想以后的路会怎么走。
当那列工程车缓缓开过来的的时候，我们每个人都异常的激动，挥动着我们的手，向那车上的人们挥手！工程车远去了，我们又重归于平静，只有那细细吹过的风，在耳边回响。良久老谢才开口：我们是不是该做些什么？然后站起身，找了块石头在月台上的栏杆上写起字来。有了老谢的带头，我们三个也起身做着跟老谢一样的事情来。写完字之后，我们每个人都带着朝圣的心情看着那栏杆上各自写下的字。
老周在那天之后去了好多地方，散心旅游，每晚都会在QQ上给我发回一些照片，并且每次都会不厌其烦的问我：我是不是瘦了点？
老季则去了上海，跟他的姐姐补习英语，据他所说，他想在大学时考托福，跟她姐姐一样去英国留学。
老谢则是忙着帮谢伯父送货，学着开车，那年也顺利拿到了驾照，每天都忙得不见人影。
而那天之后的我没有出去所谓的放松，总是呆在家里，重复着翻看那曾几何时被翻烂的课本，重复抄写着那曾几何时背的滚瓜烂熟的笔记。父亲对我这种反常的现象比较担心，他曾无数次的问我是不是考的不理想，也曾无数次的安慰我说：这次不行，大不了复读一年，明年重新来过！我总是笑着对父亲说：没事的，爸，我只是在回顾过去，高中的三年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三年，我不想在以后会渐渐遗失这三年的记忆！事实证明，我确实是一个容易遗忘的人，因为，我能够记起很多小时候的事情，却唯独对那三年没有太清晰的记忆，很多事情还是在翻看那三年中记下的日记才慢慢想起。
多年之后的我回想起那三年，还依稀记得那三年中的晴天很少，总是灰蒙蒙的，一如我们未知的命运。
那年夏天，老谢过了他的第十八个生日，黑暗中的我们围着那点烛光，看着老谢许下愿望之后，和他一起吹熄了蜡烛，那短暂的黑暗让我觉得有些压抑，切蛋糕的时候，老季很兴奋的对我们说：知道吗？高二的那个秃子听说被人用麻袋套住打了一顿，最解气的是听说还被扔进了河里。我与老周听到这话，觉得既解气又有些怜悯，只有老谢听到之后脸上没有任何的反应，只是我看到他切蛋糕的手抖了一下，然后又一切正常。我满含深意的看了一眼老谢，老谢看着我，然后点了点头。那天的晚宴持续了很久，最后每个人都面红耳赤的瘫倒在桌上，老谢玩弄着那只酒杯，然后说：我不想上学了，我想留在家里帮我父亲。
一句话让我们惊住了，老周还不小心打翻了他的酒。我没有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然后狠狠的抽了口烟，老谢的决定，我之前就有耳闻，谢伯父那时有事没事就让我劝劝老谢，因为在他的认知里，只有我能够劝服他。
我记得老季那时候很激动，猛的站起身时将蛋糕的奶油沾到衣服上，他也没顾得上擦去，只是一把拽起了老谢：你说什么胡话，不上学，你干什么，跟着谢叔叔送货，有什么出息，你有为谢叔叔想过吗，他一个人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供你上学，就是为了让你帮他送货？
老周也开口了：老谢，谢叔叔肯定不同意你这么放弃学业的，你好好想想。说完，老周看着我，想让我劝劝老谢。
老谢却拉开老季的手，很认真的帮他擦去衣服上的奶油：你们不知道，我爸的身体已经不好了，我想照顾他，我出去上学了，谁来照顾他，这些年他一个人很辛苦了，我不想他再这么辛苦下去了，我想帮他！老谢的话，让老周老季都沉默了，只是他们都死死的盯着我，想让我说几句。
我看着他们，只能苦笑，事实上，我也不知道我能说些什么，老谢说的有道理，我出去上学了，起码还有后妈照顾我父亲，可是谢伯父呢，谁来照顾他，老谢的心情我能理解，其实我又何尝没有想过要照顾好我父亲呢，毕竟我欠父亲的太多了。只是我还没有能力，我凭什么来照顾父亲？那时的我总以为知识可以改变命运，一厢情愿的以为上大学了，凭自己的才华总能够创造一个优越的条件来照顾好我的父亲，让他过的不那么辛苦。我想父亲也一定希望我出去上学的吧，谢伯父也一定希望老谢能出去上学，不希望看到老谢一辈子呆着这个小镇上吧，可是，老谢的想法错了吗？那是我第一次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对与错，也第一次感觉到了辩证法的客观性。
你说句话啊！老季看我很久不出声，冲我吼道。
我看了看老周老季，又看了看老谢，他们眼中的热切让我真切的觉得只要我说出我的想法，老谢会毫不犹豫的听我的，只是我能那么轻易的开口吗？
我默默的开了一瓶酒，帮他们三个倒满，然后举起还剩下一半的酒瓶，说了句：干了！然后一口气喝下。然后放下酒杯，硬撑着看着他们三个喝干净后才趴倒在桌上，一动不动。
我醉了！
最后，老谢还是决定要去上学了，原因很简单，老谢告诉我们，谢伯父跪在了他的面前，让他去上学！老谢说他很为难，那天晚上他就是在等着我帮他做个决定，只是我没有，但是老谢他说他不怪我，因为那是他的事情！老谢说：当我爸跪在我面前让我答应他一定要去上学的时候，我动摇了，我开始觉得自己做出的那个决定太过自私了，甚至都没有考虑过我爸的想法。其实对于父母而言，他们最希望的不是自己的子女有多少的钱财，不是自己的子女有多高的身份，而是别人提起子女的时候那一句简单的“你的孩子真有出息”，而对我爸而言，我的出息就是出去上学而不是一辈子窝在这个小镇上！
老谢的话让我想了很多，当我把老谢的话转述给老周老季听时，他们也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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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大学开学之前的一个星期，正值我十九周岁的生日，按照小镇的习惯，是过虚岁生日的，所以父亲邀请了好多亲戚还有我高中的老师，算是庆祝我考上大学，也庆祝我二十岁生日，当父亲问我要在饭店门口写上什么贺语时，是写生日快乐，还是写金榜题名？我想了很久，对父亲说：还是写上祝我高中毕业快乐吧。当时父亲很惊讶，但是什么都没说，所以当老谢他们看到门口的红底金字的贺语时，一个个都愣住了。
其实从我母亲故去之后，我就不再习惯过生日了，因为我总觉得过生日一定要和母亲一起过，因为生日即母亲受难日！至于金榜题名之类的话，我更是觉得不屑，在我看来，那不过是应试教育衍生出来的怪胎而已，几乎每年高考结束，总会有铺天盖地的报道各地的所谓的高考状元，而这总会让我觉得那是一场华丽的闹剧，最让我觉得无聊的就是各种保健品厂家以及学习机厂家请来那些所谓的状元们做的广告，我至今仍记得高二那年，我们这个县级市的所谓高考状元为乃捷尔初乳素所做的广告中声称自己就是一直坚持服用乃捷尔的产品才能在高中沉重的压力下保持强壮的身体，才能在高考中脱颖而出，可笑的是之前的媒体报道中，状元的家境并不算好，而众所周知，保健品的价格从来都是死贵死贵的。（扯得有点远，见谅）老谢他们三人熟知我的个性，所以对我写上高中毕业快乐的原因深表理解，也表示赞同。
酒席上，宾客觥筹交错，甚是热闹。那次的晚宴，老谢得知那个可爱的高三班主任也在，还特地过去陪他多喝了几杯。晚宴结束之后的我们四个，围坐在我的房间里，每个人都很沉默，之前我们都没有觉得即将到来的分离会是多么伤感，只是在那一刻，每个人心里恐怕都有些压抑。
老谢先打破了沉默：我知道，兄弟们即使分开了也会过的很好，会过的更精彩，这一杯，我就预祝我们四个学业有成
酒杯放下的时候，老谢叹了口气，接着说：只是我还是放心不下我爸，你们三个都在省内上学，回家方便，希望你们偶尔回来时，能去看看我爸，多余的话我不说了，先干为敬！于是又一杯酒下肚。
老谢的那句话，我始终记在心里，因为我也对我的父亲放心不下，高中时候起，家里开始卖烟火，甚至有那种威力巨大但很美丽的高空礼花，那种礼花我看父亲放过一次，点燃之后，剧烈的响声让我的耳朵短暂失聪几秒，站的很远的我都能感觉到地面传来的那种猛烈的震动，而父亲就站在震源的不远处，镇定自若，所以我一直很担心父亲的安全，只是父亲从来都只是笑笑，还严厉斥责我的胆小，我想父亲其实是明白我的担心的，只是他在教我如何做一个男人，一个有勇气的男人，毕竟，那时的我在父亲眼中是个懦弱的孩子！
那天，我给我的父母扫墓之后，路过谢伯父的坟地，记起了老谢说过的话，于是很认真的像对待父母的坟墓一样，细心地拔除每一根草。老谢，你口口声声说你放不下谢伯父，可是你却一走了之，你知不知道，谢伯父在等着你来看他！
大学开学我是最晚的一个，所以我送走了他们之后，决定孤独的上路，可是父亲强烈要求要送我，租了辆小车，装满我的行李，陪着我去了学校。当我到了学校办完手续之后，已是中午，简单在学校吃过午饭之后，父亲跟后妈决定回去了，当我把父亲他们送上车后，父亲很潇洒的挥挥手：回宿舍去吧，记得别想我们，从今天起，你就要自己独立生活了！然后关上车窗，让司机师傅开车回去，在车窗即将紧闭的时候，我隐约看到父亲用手在抹着眼睛。
车开远了，我还站在原地，看着车尾，心里默默的念了句：爸，你们保重！
我听奶奶说起，父亲从16岁进入社会起，就没有再哭过，除了我母亲还有爷爷过世的时候！所以当后来我从后妈的口中得知，父亲回去的时候哭了一路，一路上不停的念叨着我会不会洗衣服，会不会按时吃饭，念叨到最后，车里的人都眼睛红红的时候，我眼睛疼了很久！
大学的生活很轻松，很快乐，为了不让父亲担心，在父亲打来电话的时候，我都会很轻松的告诉他，我过的很好，我的衣服自己洗的很干净，每天都按时吃早饭，还有老师同学都对我很好。其实只有自己知道，在刚开始的时候，我把衣服泡在水里，扔在角落，等到我一个星期后想起的时候，衣服上已经出现大片的绿色。
老谢评价我的话很准确，我不是一个喜欢主动的人，所以在最开始的时候，我不主动跟同学认识，直到时间长了，我才觉得真正融入到他们中间去，在大学我认识很多很好的新朋友，小乳鸽，乌龟，清爷，小黑，把人等等，我很感谢他们对我的帮助和照顾，在此我要说声谢谢！
开学之后的第一个国庆节，我很早就回去了，因为想念父亲，回去之后，父亲显得非常高兴，只是不停的问我为什么又瘦了，是不是没有吃早饭等等。我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回了句：因为想家！然后父亲沉默了一会，说：你刚回来好好休息一下，店里还有事，我先去店里。然后走了，父亲转身的时候，我看到父亲头上的白发在风中摇摆。
老谢他们也回来了，不停的说着自己在学校的故事，老周开学第一天就让很多人认识了他，因为老周在做自我介绍说了那句后来我们几个奉为经典的话：我什么都不会，但我什么都可以学得会！老季在他们那所特别的学校里，当上了区队长，混的风生水起。而老谢则当上了班长，高高大大的他在第一天就收到好多女生表示好感的短信。听着他们的故事，我深深为他们高兴，当他们问起我有什么成就的时候，我只说了一句：我学会了说谎！
他们三个都表示不解，我说：我学会了说谎，因为我对我爸说我学会了把衣服洗的干干净净，学会了如何照顾自己，但其实我什么都还没学会，我现在的衣服依旧是洗的不怎么干净，皱皱巴巴的，依旧是不懂得照顾自己，生病了都知道该吃什么药？
老谢叹了口气：你这是善意的谎言，因为你不想让叔叔担心！老周看着我笑了：你可以什么都不会，但你可以什么都学得会！
老季笑嘻嘻的冲老谢老周使了个眼色：今天我们就让你先学会洗衣服。然后飞快的脱下身上的衣服扔给我，老谢老周了然，于是也脱下衣服扔给我，在他们手把手的教导下，我慢慢的懂得了洗衣服的技巧，还有如何洗才更省洗衣粉，当我洗干净他们三个衣服的时候，他们看着我笑了，然后穿上还湿乎乎的衣服跟我道别之后就回去了。十月的天，虽然不冷，但是风吹起的时候，我还是看到老季他们在哆嗦。
12
长假结束之后，我又回到了学校，走的那天是早上，因为买票买迟了，所以小镇上没有车票，只得坐车去县城的那个车站，父亲坚持要送我去车站，我没有拒绝，因为我总想再陪陪父亲，哪怕两个人都不说话。
到了车站，我拿着票，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准备排队上车，父亲却拉住我，打开我的包，将我早上胡乱塞进包里的衣服拿出来，一边帮我重新叠好，一边教我仔细看好，学着，我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父亲帮我叠衣服，叠好之后，原本鼓鼓囊囊的包居然还有好大的空的地方。父亲帮我把包挂在我的肩上，帮我理理衣服，然后挥挥手：去吧，上车吧，不早了，我回去了！然后果断的转身走了，坐到了车上，我把头埋在包里，心里说不出的感觉，原以为没有眼泪的眼睛居然在那时候眼泪涌出，车开出车站之后，我从车窗看的父亲站在路边看着我，我冲父亲挥挥手，笑了，笑得泪光闪闪。
那年的老周过二十周岁生日，发来短信邀请我去，老季因为要去训练所以没有去成。老谢先是坐车到我那然后跟我一起上车去了老周所在的城市----连云港。当我跟老谢到了车站的时候，给老周发短信说我们到了，老周让我们到出站口去，他在那等我，结果我们刚出站门，就看到一大帮子的人分成两列站着，老周站在最前面，看到我们，给我们来了个拥抱，然后对身后的那帮子人说：这就是我的兄弟，老谢，老钱。于是一帮子人全围了过来，纷纷跟我们打招呼，我跟老谢被这架势搞得有点晕乎乎的，觉得这活脱脱的就是迎接坐牢归来的帮派老大的架势。于是偷偷问老周怎么回事，老周苦笑了下，没说什么。直到晚饭时，一帮人坐在一起，老周才说起原委。原来老周自上学以来，认识了不少人，也有了很多朋友，但他不停的念叨着我们的名字，一直说我们是他这一生最好的兄弟，然后说了好多我们的事情，这次我们要过来，老周本来想一个人来接我们，但是他的那些朋友得知了，于是全都来了。知道真相的我们哭笑不得，不过我们还是为老周感到高兴，在这里有这么朋友，我想他不会孤独的吧。
席间，不时的有人给老周敬酒，老周总是豪爽的一饮而尽，赢来阵阵喝彩，后来老周喝多了，于是后来敬酒的人见识了老谢的酒量，一大帮人后来被老谢喝怕了，于是一个个把目标对准一直在桌上自斟自饮的我身上，那天也是高兴，我陪着他们喝了不少，来一个喝一个，用老谢的话来说，我喝到最后眼珠子都红了。老周的室友项大哥冲我来句：你小子长得斯斯文文的，喝起酒来够爽气，我服了。然后转过身来对老周说：你这几个兄弟都是好样的，我现在开始喜欢他们了！
期间，老周强打起精神，给他母亲打了个电话：妈，你受苦了！我在这挺好的，别担心我，妈，你注意身体，晚上风大，出去时加件衣服！妈，我爱你！
老周的电话让在场的所有人，不管喝多了的还是没有喝多的，都觉得心里堵得慌，于是所有人都开始打电话给家里人，或是叮嘱家人要注意身体，或是讲述自己在学校的境况的，我与老谢也没有例外，我打了电话给父亲，那时已经是晚上11点，电话却很快的被接起，当父亲的声音传来时我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倒是父亲不停的问我这么晚怎么还不睡，我对父亲说我在老周这里，今天他生日，父亲笑了笑，让我注意身体，不要喝太多。我只是不停的答应着，最后，父亲说：不早了，我先睡了，你也早点休息！我答应了之后，然后父亲挂断了电话，对着占线的电话，我说了句：爸我爱你！
那晚的场面至今我想起来都觉得温馨，后来听老周说，从那次之后，他们不管谁的生日，都有出现这样温馨的一幕，直到他们毕业之后，听说他们的学弟学妹们继承了这一传统，这让我们觉得很自豪，这或许是我们在大学期间做的最值得骄傲的一件事了！
（十三）
生日晚宴结束，大家都准备散去，老谢跟我决定到宾馆去住一夜，老周不同意，项大哥也极力反对，最后项大哥带着其他两个与老周住一个宿舍的人摇摇晃晃的去网吧包夜去了。我跟老谢很过意不去，想让他们回来，老周却说：不用了，让他们去吧，都是朋友，他们理解的！
于是那晚，我们三个在老周的宿舍过了一夜，我睡得很香，老谢却时常起床，不停的抽烟。早上醒来，我看到老谢睡的床边烟头一地，老谢红着眼睛，死命的盯着手机。
怎么了，老谢，一夜没睡？发生什么事情了？
老周那时候也醒了，打开窗户，让屋内的烟味散去一些，倒了杯水给老谢，老谢木然的接过杯子，还是一句话也不说。
老周看了我一眼，我摇摇头，只是眼睛死死盯着老谢手中的手机。
老周试探的去拿老谢的手机，结果老谢有了反应：怎么了？声音很沙哑，老周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是看着我，我穿上衣服，走过去，拍拍老谢的肩膀：老谢，出什么事了，说来听听。
老谢从烟盒中拿出一根烟，又自己点上：没什么，她跟我说分手了！说完故作潇洒的笑了笑。
老周想从老谢的烟盒取烟，却发现盒中空空的，我见状扔了一根中南海过去，老周点燃后：为什么分手？
她说太远了，这样子恋爱很辛苦，所以她喜欢上了别人。
感情就是这样，缘分到了，谁都拦不住，缘分结束了，谁也阻止不了，放宽心。我也点了根烟，拍拍老谢的肩膀说。
老谢吐了个烟圈之后：我知道啊，我想了一个晚上，觉得她那么做是对的，毕竟她有选择的权利，距离那么远，想照顾也照顾不到，她伤心的时候，连个可以依靠的肩膀都没有，她开心的时候，我也没办法第一时间分享她的快乐，这样子对她很残忍，只是我还放不开而已，心里还是会觉得难受。
老谢，放不开正常的，我那时候不也一样，时间会淡忘一切，你看我现在，不是过的挺好的吗，更何况，没有爱情，我们还有友情，亲情，你还有我们！
老谢扔掉烟头，看了看我们，眼神中满是笑意：放心吧，我会忘记她的，感情的伤对我来说只是成长的经历，爱情这东西对我来说，远远比不上兄弟的感情，远远比不上血浓于水的亲情！
老谢说完那些的时候我觉得老谢是真的放开了，不要问我为什么，只因为他是我的兄弟，我相信他，他说能忘记就能忘记！因为老谢从来没有让我们失望过！
老谢起床之后，我们刚洗漱完毕，门开了，项大哥他们回来了，还细心的带了早餐给我们，我们还没来得及道谢，项大哥就开口了：昨晚睡得好吧，不要嫌我们的床脏啊。我笑着说：怎么会呢，倒是连累项大哥你们出去包夜，我们过意不去啊。项大哥故意板着脸说：说什么连累呢，你们是老周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讪笑：我说错了，我认罚，认罚。
你认罚？这可是你说的啊，嘿嘿。项大哥笑的很是怪异，笑的我心里发毛。
罚你把我们给你带回来的早餐吃干净了。站在项大哥后面的老何开口了，然后递给我一个袋子：老周跟我说过，你喜欢吃南瓜小米粥，还有豆花，看看好不好吃。
老谢这时凑过来了：别光罚老钱啊，还有我呢，你们不能厚此薄彼啊，兄弟有难同当啊。
嘿嘿，你的也有，老周说，你喜欢吃包子，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包子，就每样给你买了一个，你全吃了吧。
我跟老谢同时看向老周，老周却笑得很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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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中午，我们就决定回各自的学校了，送行的时候，又是一大帮的人，我们跟所有人道别之后就上车了。
车上，老谢接了个电话，是那个女孩的，她一直在说对不起，说不想伤害老谢。老谢的语气很平静：没有什么对得起与对不起的，你这是做了你觉得对的选择，我祝福你，如果你愿意，以后我们还会是朋友。
当时，我在网络上看到最多的就是分手了情侣大多数不会是再做回朋友，或是彼此怨恨，或是形同陌路，所以当老谢说出那句“以后我们还会是朋友”的时候，我被狠狠的震撼了一把，毕竟我自己在见到自己的初恋在分手第二天跟另一个男生在一张桌上开心的吃饭时，我心里那时也是充满怨恨的，这也导致了我跟我的初恋从那之后注定形同陌路。
所以我问起老谢为什么还是愿意做朋友的时候，他说：感情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缘尽缘灭很自然，你无须怨恨，无须抱怨，你要做的就是要冷静的看待它，人与人能够相识已经是一种缘分，而曾经相爱更是可遇而不可求，所以，我们要珍惜，珍惜上天安排的这次邂逅，分手了做朋友或许不是最好的选择，但是对我们这类人孤独的人来说，朋友就是一种财富！
老谢的话让我记忆深刻，所以在之后我所交往过的每一个女孩，我都会在分手时说：如果愿意，以后我们还会是朋友！
（十四）
那年的十二月，是我最不愿意提及的，我一直想将它从我的人生日历中抠掉，可是一直没有能够成功。那年的父亲被检查出患有肝肿瘤，可笑的是，我居然什么都不知道，因为我一直都没有主动往家里打过电话，每次都是父亲主动给我电话，然后淡淡说上几句就挂断了电话。所以当我从后妈的电话中得知这一切的时候，已经是父亲做完手术之后的事情了，当我几乎是在电话里吼着问为什么不早点给我电话的时候，后妈说：你爸不让，说怕影响你学习，再说来回的车费也挺贵的。
然而后妈接下来的话让我几欲晕倒：你赶快回来吧，你爸快不行！我不记得当时我是怎么挂断电话的，只是很无力的坐在地上，浑身发冷，从母亲去世之后，我就一直这样，每当我害怕时，我就会全身发冷。我很害怕，但更多的是悔恨，我为什么不能主动打电话回去问下。这时老谢的电话打过来，简单几句问候之后，发现我语气不对，问我出了什么事，我声音颤抖的告诉了老谢，老谢先是震惊，继而催促我赶紧回去。当我听到回去两个字的时候，我才醒悟过来，我要回去，我要回家！我不等老谢说完，挂断了电话，飞快的去找班主任请假，然后以最快的速度买了车票，当我坐上汽车之后，我才心里稍稍安定下来，老谢的电话又打过来了：你别着急，放心，叔叔会没事的，我已经在火车上了，估计下午会到。老谢的话让我稍稍安定了下，开始慢慢冷静下来，我也必须要冷静下来。
当我赶到家中的时候，父亲正躺在床上，看到我回来了，很是惊讶，但又故作镇静的问我：你怎么回来了，学校不上课吗？
父亲老了很多，脸色苍白，脸上的虚弱让我一阵阵心酸，我忍住快要掉落的眼泪：没事，学校这几天有活动，不上课的，我就回来了。
父亲动了动，想要起来，我快步走过去扶住父亲：爸，你别动，阿姨说你病了，你好好躺着。
父亲看着我，摸了摸我的头：看来你都知道了啊，放心吧，我没事的，肿瘤已经切除了，只是这几天一直发烧而已，你刚回来，吃过午饭没有？
我摇摇头，父亲对我说：楼下厨房桌上有菜，饭在冰箱里，你自己用微波炉热一下，不要吃冷饭，也不要用茶泡饭，胃不好，自己以后要懂得照顾自己。我点了点，顺从的热了饭，然后到厨房吃饭，后妈红着眼跟了过来，告诉我，父亲这几天一直高烧不退，恐怕熬不过去了。我一惊，差点将碗打翻，但很快镇静下来，我告诉自己：父亲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吃了饭，我陪着父亲，问起为什么不去医院的时候，父亲笑了笑：去什么医院，只是发烧而已啊，又不是什么大事。然后神色黯然的说：这次多亏了你三叔，如果不是你三叔那天去做肝功能，吃了早饭没检查得了，我也想不到要去做检查，哪知道检查了之后，居然是这种病，还好我还能手术，你三叔他。父亲的话让我顿时明白了：三叔他也是？父亲痛苦的点了点头。我一下子懵了，对我最好的三叔居然也。
老谢的电话让我清醒过来：我到了，你下来开下门。
老谢到来之后，简单的问了我情况，然后跟我说：这样在家干等也不是办法，去医院看看吧。在我的一再请求下，父亲终于同意去医院了，到了医院，检查了一番，医生告诉说是胸积水引起的，要排水，我问医生怎么排水，医生苦笑：用针筒抽，还能怎么排。
我搀扶着父亲坐在医生安排的座位上时，医生拿来了一个大号的针筒，那粗壮的针筒让我一阵晕眩，当针头从父亲的身上插进去时，我觉得很疼，不是身体上，是来自左胸膛那块，那一刻，我真正感觉到了心会疼。老谢一边死死的握住我的手，一边紧张的看着针头。医生每一次将针筒从父亲身体抽出都会带着些许血丝，然后针筒中总是会出现大量黄色的液体。
我跟老谢的紧张倒显出父亲的镇定，父亲自始至终都没有呻吟出声，只是眉头紧锁。
当最后一针筒液体抽出时，父亲的背上也满是汗水。老谢细心的找来干毛巾，帮父亲擦去汗水之后，把父亲的衣服拉好，怕父亲冷，还把自己的羽绒服脱下披在父亲的身上，我感激的看想老谢，老谢似乎懂了我眼神中的意思，笑了。
当天晚上，我睡在父亲的旁边，老谢陪着我，我以为积水排去之后，父亲就不会再发烧，哪知道晚上父亲再次发起高烧，近四十度，我慌的不知所措，所幸有老谢在，老谢说：赶紧打电话给叔叔手术的那家医院，问下医生怎么回事。我找来父亲的手机，翻查上海那家医院父亲主治医生的电话，电话通了之后，我说了一下具体情况，当医生得知父亲发烧之后小镇的医院让输液的时候，破口大骂，说本来就有积水，再输液不是要命吗，让我们赶紧在父亲烧退之后送来上海。
父亲那时候的情况很奇怪，晚上一直高烧，但是到了早上烧就渐渐退去。所以第二天烧退之后，就包了辆车送父亲去了上海，老谢也跟着去了，只是去之前跟谢伯父见了个面，谢伯父只对老谢说了一句：陪着他去，你在他身边，他好歹有个人可以商量！
到了上海，医生检查了父亲的身体之后，很快给出了治疗方案，不输液，只是在发烧时用一粒退烧栓就好了，另外开了一种利于排水的药。医生说，在手术之后，由胸积水引发的发烧很正常，但是千万不可以输液，那只会让积水越来越多。在上海住了两天之后，父亲渐渐稳定下来，我一颗心也放下了，在这过程当中，老谢一直陪着我，安慰我，支持我，期间老周老季也打来电话，劝慰我放心，说：叔叔那么好的人，肯定会没事的！
父亲稳定之后，我的假期也到期了，父亲让我早些回学校，不要担心他了。我听了父亲的话，于是收拾行李准备回去，父亲一边看着我收拾，一边说：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爸爸老了，不能再照顾你了，以后你要靠你自己了。
我点了点头，然后看着父亲花白的头发，我哭了，父亲见我哭，眼泪也止不住，偏偏口中还在说到：男子汉，流血不流泪，不许哭！我顺从的擦去眼泪，挤出一个笑容，走出了房门，虽然我很想回头，但是我却不敢，因为我怕看到父亲湿润的眼睛！
15
回学校的车上，看着窗外的风景飞速后退，我想起刚上学的那会，父亲一直站在车站门口的路边，看着我远去，心里难过的快要发疯，泪水慢慢涌出，老谢递过纸巾：擦擦，哭什么，我们不哭，叔叔也不希望你哭的吧，你要坚强，振作，记住，生活需要的是强者，而强者不是你有花不完的钱，不是你有通天的权势，而是你有坚强勇敢的心！命运给你这样的磨难，不是要你沉沦，而是要你奋起反击！我擦干泪水，看着老谢，老谢虽然脸上很平静，可是那眼神中充满关切：老谢，放心吧，从今之后我不会再掉一滴眼泪了。老谢没有说话，只是叹了口气，良久才喃喃自语道：苦了你了！
小时候老谢经常跟我说过的：叔叔的眼睛的好漂亮，好像会说话一样。所以那时的我每每在作文中写及父亲，总是会加上一句：我的爸爸又一双会说话的眼睛。而每每这句话会被老师在下面划上一道红线，然后再句尾加上一个红色的“g”。所以，当我看到父亲生病后的眼睛的时候，我心里总是酸酸的，因为那时父亲的眼睛已经不再那么有神了。
回到学校之后，老谢不放心我，陪着我住了两天，直到确认我没事之后才回了学校。我没对我的同学说起父亲的事情，依旧如同以前那样肆意挥霍自己的青春，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依旧会玩的很疯，只是在无人的时候，我觉得万分空虚，我想大多数人都无法明白那时我身上的恐惧还有压力，大学四年，我的身体常常是冰冷的，所以每到冬天，我就会早早的躺在床上，用被子紧紧裹着自己，他们都道我体质弱，其实我自己知道，我那是因为恐惧，其实现在的我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那个时候会恐惧，在害怕些什么？
四年中，我经常做着各种各样的噩梦，每一次从噩梦中醒来，都会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而那种感觉一直伴随我直到现在！
大学第一个寒假，我回来了。虽然我曾经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年头说过：等我出去了，我就不会再回来了。可是我却无法割舍某种从我出生以来就存在的情感，当我顶着寒风回来的时候，父亲穿着很厚实站在店门口等着我，而后妈在一边责怪父亲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我进了门之后，父亲才躺回他的椅子上，一脸疲惫却很高兴的看着我，只是什么话都不说，其实从我母亲故去之后，我与父亲就没有过多的言语交流，这导致了每次我们面对面的时候，都是无尽的沉默。我想主动与父亲说些什么，可是多年的习惯却让我很享受这份沉默。
后妈在一边唠唠叨叨，说个不停，说起父亲在身体稍稍康复之后就帮她搬那沉重的烟花，说起父亲在她忙碌到忘记吃饭的时候，会带着自己做好的饭菜来送给她吃，说到最后，她的眼睛红红的。
后妈这个人，从她第一天来我们家开始，我就不怎么喜欢她，因为她给我感觉太强势，而父亲的老好人的性格被她压的死死的，这让我很不舒服，在我看来这是对父亲一家之主地位的挑战，而我记得父亲当时对我那些话的评价就是：你大男子主义太深！
其实在我的心中，她对我好不好无所谓，说白了，我不在乎，但是我却容不得她对父亲有一丁点的不好，所以当我听她说那些话的时候，我觉得对她稍稍有些改观，毕竟她那时对我父亲应该是真心的吧。
那年的寒假，我开始了在店里帮忙，帮忙送货，帮忙卸货，那时候的我身子骨羸弱，所以搬动烟花时总是感觉很吃力，但每次想到父亲曾经也是那样做过的时候，我就硬撑下去，那时候，老谢他们都回来了，无事可做的时候就会过来帮帮我，四个人在寒冷的冬季挥洒汗水！
而三叔终究没能熬过那年，当我得知三叔故去的消息的时候，我没有感到过分伤心，只是担心这个消息会不会传到父亲的耳中，因为我知道三叔故去的消息对父亲会是沉重的打击，所以经过跟家人的商量之后，大家决定瞒着父亲，不让他知道。
那天我从三叔家出来，回到家中，发现老谢早也等在门口，他是来探望我父亲的，我刚想拉着他进门，却被他拦住，他指指我的手臂，我看了看，原来回来的太匆忙，忘了摘下戴在手臂上的黑色袖套，我收好了之后，进了门，父亲躺在床上，看着我，眼神中说不出的悲凉：你三叔走了吧？我一惊，但随即假装镇定：没有的事，我刚从三叔家回来的，三叔好好的呢，怎么会走了呢。
你不用瞒我了，我都知道了，这几天苦了你们了，又要忙老三的丧事，又要瞒着我。你三叔是前天走的吧？
你怎么知。。。。我话还没说完，老谢在一边踢了我一脚，我才明白自己失言了。
我怎么不知道，毕竟是兄弟啊，老三他走的前一天晚上我梦到他了，他跟我说：老大，我先走了，你好好保重！父亲说这些的时候，泛着泪光，我走过去，坐在父亲的床边：爸，你不要难过了，三叔肯定也不希望你这样的。
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你三叔，可能我也跟他一起走了，老三他救了我一命啊，可是，直到他走，我都没能去看他一眼啊，我恨自己啊。
叔叔，你别难过了，三叔叔他会理解你的，毕竟你身体也不好，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照顾字，把身体养好了，这才对得起三叔叔啊。老谢走过来，安慰着父亲。
是啊，爸，你养好了身体，三叔才走的安心啊。
你们扶我起来，我想去送送老三。父亲沉默了很久才说道，说完自己要坐起来。
我跟老谢赶忙按住父亲：爸，不是我不让你去，只是天寒地冻的，你身体又不好，受点风寒，我怎么向奶奶她们交代啊。
叔叔，老钱说的对啊，你现在去，说句不好听的话，你是给他们添乱啊，他们为了三叔叔的丧事已经够忙，够伤心的了，你要是过去，受点风寒有什么的，你让大家怎么办啊。
老谢的话让父亲沉默了，只是默默的流泪，良久，父亲抹去泪水叹了口气：我对不起老三啊。说完，侧过身去，背对着我们。
父亲的话让我们都沉默了，我想老谢心里跟我一样是酸酸的吧。
16
临近春节，按照以往的惯例会在小镇的商业街那边摆地摊，往年都是父亲一手操作，但那一年，落在了我的头上，于是寒冷的清晨，我拉着装满鞭炮爆竹、小孩子玩的烟花的板车开始了地摊生涯。
在父母们心中，即使孩子再大在他们眼中都是长不大的小孩子吧。所以那时，父亲对我很是不放心，每次都会跟我一起去，然后看着我把摊位摆好直到有了第一笔生意之后才会回到店里。许是大家看我是个孩子，又或许那时候大家觉得我长得足够的忠厚老实，所以摆摊以来，生意一直很好，父亲也没想到我摆摊会生意那么好，所以父亲那时候很是高兴，这多多少少冲掉了一些三叔的过世给父亲带来的伤心，我也每天努力做到最好，让父亲高兴。
只是生意的红火，让旁的人眼红，摆摊在我们旁边的是以前跟父亲一起合伙做烟花生意的，算起来跟后妈是亲戚，只是本着亲戚的钱不坑白不坑的原则，在合伙做生意期间，坑了父亲不少钱，后来终究被父亲发现了，父亲一怒之下决定自己做，凭着父亲在小镇的人脉关系，生意很快好起来，甚至超过了他们家，所以他们一直很是嫉妒，也怨恨不已。也因此当他们发现就连摆摊生意都不如我们这群小孩子的时候，彻底嫉妒了。于是他们偷偷的将摊位往我们的摊位靠近，越过了那条城管划下的摊位界线，这足以误导不少人以为我们两家是一家，所以很大一部分生意被他们偷偷抢去。对于他们的这种做法，我倒是觉得无所谓，都是出来做生意的，都不容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容忍了他们的做法。
当时跟我一起出来摆摊的还有我的两个堂弟，都在上初中，他们对此表示愤愤不平，于是偷偷叫来了一群在学校里的朋友，堵在他们家的摊位前面，当那一群把头发染成各种颜色，穿着流里流气的混混学生在他们摊位面前抽烟，聊天，甚至互相呵斥的时候，大多人选择到我们的摊位来买，加上我那时候口才出奇的了得，所以，生意很快又火爆起来，老谢跟老周在我忙的不可开交的时候过来帮忙了。老实说，我对那些混混很是不喜欢，但那个时候我却无比的喜欢这些孩子们。只是这种做法并不是长久之计，老谢跟我说：做生意要光明正大的赢他们，耍些小手段不算真本事，让你弟弟叫那些孩子散了吧。于是我听了老谢的建议，买了包烟，散了一圈，让那些孩子们回去了。
只是，我的退让却让他们更加猖狂，当父亲的一位朋友见到我们在这摆摊的时候，很高兴的过来，转了一下，慢慢踱到他们摊位面前，拿起一样造型可爱的烟火问其价格，父亲的朋友觉得价格偏高，于是跟他们一本正经的说：我是钱老大的朋友，你们是他的亲戚吧，钱老大从来对我都是很优惠的啊。钱老大是我父亲的朋友对他的称谓，然而当他们听到父亲朋友所讲的话的时候，那家的女人一脸厌恶的说：谁跟那个不知道做了什么缺德事得了绝症的人是亲戚！父亲的朋友听了之后一脸的愕然，而我听到之后，更是怒火冲天，我快步走过去，狠声道：有种你再说一次！那女人看了我一眼：再说一次怎么样，你敢做什么?砸我摊子？然后女人转过身对父亲的朋友说：我们跟那个不知做了什么缺德事得绝症的人不是亲戚，他是他，我是我。当“绝症”那两个字再次传入我耳中的时候，我彻底暴走了，我不知当时哪来的力气，一把掀翻了他们的摊子，然后瞪着她：嘴里放干净点！我的举动惹怒了她，但老谢老周站到我旁边的时候，她只是气得直跺脚，然后打电话给他男人，不多时，父亲先来了，我看看最小的堂弟，他指了指手机，果然是他打电话叫来的父亲，我瞪了他一眼，恨他不懂事，这么冷的天让父亲过来。
父亲从他朋友口中得知事情的始末，脸色也变了，我让两个堂弟扶着父亲过来坐下时，那家的男人出现了，当那个肥头大耳的男人看到父亲坐在这边时，嘴里骂骂咧咧的过来了，手指指着父亲：你要好好管教你的儿子！“啪”很响亮的一声，老周手里拿着从地上捡来的竹竿狠狠的抽在那个男人的手指上：拿开你的脏手，你没有资格在这指手划脚。
老谢也站到了父亲的身前，一把推开那个男人：别在我叔叔面前晃悠，脏了叔叔的眼睛！
我慢慢的走出来，看着那个比我高，比我强壮的男人，眼中满是蔑视：管好你的女人，嘴里不干不净的东西。那男人看到我出现：就是你掀翻我家的摊子的是吧，好啊，很好，你是不是不想过这个年了。说完就要过来。
我还没反应过来，老谢已经站到了我的身边，一把捏住那个男人伸过来的手：滚开，你要是敢动他一下，我保证，先过不好这个年的人，是你！老谢从高中开始就帮着谢伯父搬货卸货，手上里的力气很是不小，所以那个男人被捏住之后，动弹不得，只是狠狠的瞪着我。
收回你那凶狠的眼神。老谢的语气慢慢加重，同时手上开始用力，那男人立刻直吸气，显然是疼的，慢慢眼神不再那么凶狠，一脸的尴尬。就在这时，城管来了：怎么回事？那女人见城管来了，立刻摆出一副受委屈的样子：他们欺负我们！那做作的样子让我十分反胃。
那城管算是父亲的朋友，所以当他看到父亲也在的时候，愣了一下，然后看了看我，我冲他笑了笑，手指指向划在地上的界线，城管马上明白了，立刻板起脸对着那个女人说：谁让你们乱动摊位的，你看你们超出来多少了，赶紧弄回去，再有下次，罚款两百，不让你们在这摆摊了。说完，冲父亲笑了笑，便离开了，我示意老谢放手，那男人脱身之后灰溜溜的跟他女人一起把摊位收拾好挪回原地。我在父亲的指示下，跑过去，追上那个城管，往他手中塞了一包烟，他坚持不要：你爸是个好人啊！说完叹了口气，摇摇头走了。
我让两个堂弟送父亲回家，在家陪着父亲。父亲不放心的说：这就你一个，你能行吗？我还没回话，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叔叔，谁说这儿只有老钱一个的，还有我们呢，放心吧，你回去好好休养，有我们在，没事的。我回头，是老季，他也来了。
父亲回去之后，我看着他们三人，刚想开口，老谢拦着了：别说什么谢谢。
你知道我们不爱听这个的。老季接过话头，老周倒是什么也没说，只是含笑看着我。
我想了想，终于还是开了口：有你们这些兄弟，我很满足！
是的，有这些兄弟，我很满足！只是老谢，你现在却不在，我们都等着你归位呢。
17
过完年之后，离开学就近了，那段时间，我一直呆在家里，或许是长大了，总觉得过年越来越没意思，每天闻着硝烟的味道，总让我有种身在战场的感觉，唯一让我觉得快乐的就是父亲的身体开始好起来，起码看上去比以前好了很多，父亲一直是坚强的，当他自己可以做一些照顾自己的事情的时候，他绝对不会让我们来帮他，仔细想想，或许就是在那时候，父亲已经成为我心中的神，而多年之后的现在我提及我的父亲，总会用一句“家族的王者”来形容他。王者这个称号，父亲当之无愧！
开学之后，我恋恋不舍的回到了学校，严格说起来我是一个很恋家的孩子，只是我习惯于冷漠的表示，我记得我的堂妹曾经跟我说过：我们从来都看不懂你，不是不想懂，而是没办法靠近你！
回到学校之后，我依旧开始我无聊的大学生活，我真的很不喜欢那个学校，也不喜欢我所学的专业，我那时候的梦想就是学习汉语言文学，只是当时填志愿的时候，父亲听说我所学的专业是人才市场的需求量很大，以后找工作，会好找一点。我听了父亲的话，虽然毕业之后，我们专业出来的孩子找工作异常困难，但我从没有怨恨过父亲。
我记得是四月份吧，老谢打来电话，邀请我一起跟他做生意，因为他想自己赚点钱，让家人减少负担，我同意了，只是当时的我对做生意是在缺乏兴趣，所以，我只是拿出我的一点积蓄，交给了老谢，让他看着办，老谢在电话里笑着说我是甩手掌柜的料，我没有反驳。那时候的我总有种游离于这个世界之外的感觉，对不起，我说错了，不只是那时候，甚至现在，我也时常觉得我对这个世界没有任何的归属感，找不到自己的根在哪儿，所以我对任何事都没有过分热情的兴趣。
老谢的生意做得很成功，他从扬州那弄来一些毛绒玩具，然后在学校门口摆摊，虽然起初的生意不是很好，甚至屡屡受到白眼，但老谢没有放弃，凭着老谢的豪爽以及诚实，老谢的生意每晚都很火爆。只是让我觉得意外的是，老谢又恋爱了。
当老谢告诉我的时候，我甚至不敢相信，因为老谢说，他爱上了一个离异的女人！那个女人比老谢大四岁，结婚之后的第二年，她的前夫有外遇，抛弃了她，也抛弃了那个死生契阔的诺言，那个女人就是艳姐！
他们的相识很偶然，那时候老谢所在的城市有一场盛大的庆典，所以老谢将摊位设在了市区广场的边缘，而艳姐那天从他摊位经过的时候，看到了老谢摊位上那个一米六的加菲猫公仔的时候，就停住了，然后蹲下来，仔细的看着加菲猫。老谢跟我说起这些的时候，眼神中充满的回忆的色彩，我相信那回忆对老谢来说是甜蜜的。
老谢招呼完其他客人之后，看到了艳姐，没有各位想象的那样觉得此女子美若天仙不可亵渎等等，只是觉得奇怪，因为艳姐蹲在那实在很久很久了，于是我们的商人老谢开始询问：你很喜欢这只加菲猫吗？艳姐点了点头，第一次开口：恩，我很喜欢。
喜欢的话，你就买一个吧，我给你优惠，算你100块钱，再送你一只袖珍版加菲，这可是我从厂家那要过来的，限量版的啊。
艳姐听了老谢的话，只是摇了摇头，没有买，但也没有离开。这时候，有其他的顾客过来挑选玩具，于是老谢忙着招呼，等忙完之后，发现艳姐还是蹲在那，老谢愣了下，然后对艳姐说：姐姐，看你实在很喜欢这个加菲猫，我给你打个九折，90块，你拿走，好不好？艳姐还是摇头，但依旧很坚持的蹲在那，很认真的看着那只加菲，并用手轻轻抚摸它，从头至尾都没有抬头看老谢一眼。
老谢的生意很火爆，所以那时候往往是走了一拨又来一拨，老谢忙的不可开交。但奇怪的是艳姐自始至终都蹲在那，直到老谢准备收摊了，艳姐还是没走，老谢又说：姐姐，看你这么执着，我也不赚你的钱，给你成本价，你拿走，好不好，我要收摊了。可是艳姐依旧是摇头，老谢虽然当时抓狂了，但他有个原则，从不对女人发火，更何况，这个女人还是自己的顾客。所以老谢很耐心的问了一次又一次，价格一降再降，甚至低过了成本价，但是艳姐依旧是摇头，只是看着，时间越来越晚了，老谢怕再拖下去，回学校时宿舍大门关上，所以很无奈的说：姐姐，我怕了你了，这只加菲就送给你了，我要回去了，再不回去，宿舍门就要关了。
老谢的话说完，艳姐抬起头来，眼中已经泛着泪光：你真的决定要送我？老谢发现艳姐的异常，叹了口气：是的，姐姐，我把它送给你，我真要走了。说完把那只加菲塞到艳姐手里，就飞速的收摊。艳姐接过加菲，然后对老谢说了一句：谢谢，今天是我的生日，谢谢你送加菲给我！然后揉着因长时间蹲着有些发麻的脚，一瘸一拐的走了。
这是他们的初次相遇，后来我去看望他们的时候，艳姐跟我说：要是老谢早点将那只加菲送给我，我或许就不会蹲那么久了，要知道回去的时候，我的脚麻了好久的。老谢在一边插话：要不是你蹲那么久，我才不会把加菲送给你呢，要知道一个那么大的加菲，光成本够我吃三天的了。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当初你们都没留联系方式，以后你们怎么再遇到的啊。艳姐看着老谢笑了笑，老谢却有些不好意思了，最终还是艳姐从她的床上把那只加菲拿过来给我：你自己看。我认真的看了一遍，没发现什么，艳姐用手指了指缝在加菲屁股上的商标，我凑过去一看，这才发现，那块商标上用黑色水笔写着“如有开线等问题请联系139XXXXXXXX 谢缺”
老谢跟我说，他在他卖出的每个玩具的商标上都会写上这几个字，如果有问题可以随时联系他，他负责修补或者更换。我这才明白，为什么老谢的生意会这么好，也明白了为什么他们明明只是在茫茫人海的一次偶然的相遇，之后却能在一起。虽然是老谢的无心之为，但这未尝不是一段缘分。
18
那年的暑假，我们四个又聚在了一起，几瓶啤酒下肚，老谢的话开始多了起来，谈的都是艳姐，老周跟老季都没有见过艳姐，所以嚷着要看艳姐的照片，老谢笑了笑，没说什么只是喝酒，但还是禁不住好奇心强烈的他们，翻开钱包，指着艳姐的照片让他们看。
老季看的很仔细，然后很突然的说了一句：你们不觉得艳姐跟她有点像吗？老季的话说完，我们几个都愣了下，倒是老谢依旧在喝酒。我仔细的看了看，之前没发觉，现在却发现艳姐的眉毛特别像老谢的初恋，那神情也像极了那个宿舍管理员的女儿。老周疑惑的问道：老钱，你之前就见过艳姐，怎么你那时候没看出来？然后又看向老谢：老谢，你不会是因为艳姐长得跟她很像才跟艳姐在一起的吧。
老谢停止了倒酒，从烟盒中摸出几根烟，散给我们，然后点燃自己的烟：老钱没看出来，很正常，你们有见过他仔细盯着哪个女孩子看吗？他这个人，一见到女孩子就脸红的跟猴子屁股似的。老季接话：不错，老钱这小子就是脸皮太薄了。
我一听不对，话题变了，赶紧开口：不对啊，现在我们讨论的是老谢的问题，怎么扯我身上了，老谢，我问你，你跟艳姐在一起是不是因为艳姐长得跟她很像？
老谢摇了摇头，看着我们：你们觉得我是那样的人吗？我喜欢艳姐，不是因为她长得跟谁很像，是因为我真的喜欢她，跟艳姐在一起，很快乐！我跟艳姐说起过她的事情，也很认真的告诉艳姐，他们长得很像，但你们知道艳姐说什么吗？
艳姐会怎么说，我们谁都猜不到，因为在当时我的认知里，我觉得艳姐听到老谢那样说，绝对不会大度的一笑而过。所以我们很认真的听老谢继续说下去。
从老谢的话中，我们知道当时艳姐只是笑了笑，然后骂老谢傻瓜。她说：你真是个傻瓜，你为什么要这么诚实的告诉我这些呢？你不知道女人最是小心眼的吗，你不怕我生气？老谢当时的反应很像个傻小子，他自己说他当时只是不停的抓着后脑勺，很憨厚的笑着。但艳姐接下来的话让老谢感慨颇深：但我还是要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也许在你的心中，她是独一无二的，你还愿意在心里为她保留一个哪怕是很小很小的空间。也许我没有她那么年轻，漂亮，但那些都不重要，因为我既然选择了你，我就应该相信你，相信你跟我在一起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你真的喜欢我。也许我的想法不对，但我对自己有信心，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我相信我也是唯一的一个我，一个能让你快乐，让你开心的我！
艳姐的话让我们震惊，也让我们羞愧，艳姐认识老谢才多久，却对老谢如此的信任，而我们呢，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关心则乱吧。我无法猜测当时的老谢心里想了什么，但我却无比肯定，老谢当时心里一定很感动。
时隔多年，当我细细品味艳姐说的那番话的时候，我迷惑了很久，因为我实在无法去评论艳姐到底是单纯还是成熟，说她单纯，因为她那么轻易的就相信老谢喜欢她不是因为别的，尽管那是个事实。说她成熟，因为她的宽容，勇敢，还有自信无一不散发出成熟的魅力，而同样，她的那番话，也慢慢让我们初步认识爱其实有时很宽容，很博大！
那天的聚会很快就沉寂下去，因为我们都喝醉了，我隐约记得那天我们不停的举杯，不停的重复祝福老谢还有艳姐，哦，对了，其间艳姐应该是打了个电话过来的，在得知我们在祝福他们的时候，应该还对我们每个人说了声谢谢。
那天之后，老谢在家陪着谢伯父几天之后，就又回到了那座城市，走之前叮嘱我们不要告诉谢伯父关于艳姐的事情，因为老谢还没有跟谢伯父提起过艳姐，大概老谢是想在毕业之后带着艳姐一起回去给谢伯父一个惊喜吧。
老谢在那个暑假每天都出去摆摊，在酷热中挥洒汗水，除了毛绒玩具之外，老谢还拜托老周在东海的同学帮他联系了一家制作水晶饰品的厂家，卖起了水晶饰品。而艳姐工作之外的所有时间都陪着老谢，给老谢送饭，然后收摊之后两人一起逛街，俨然蜜月中的小夫妻。老谢他们每隔一个星期给谢伯父汇上他们辛苦赚回的一点钱，虽然不多，但是谢伯父很开心！只是那些钱，谢伯父没有动用一分，很细心的存了起来，用谢伯父的话来说，是留着给老谢结婚用的。
暑假的某一天晚上，深夜，电话突然响了，我迷迷糊糊中按掉了，但没多久，电话又响起来，我看了下，是老谢的号码，我接了电话，却是艳姐的声音，声音中带着哭腔：老谢胃疼的厉害，但他怎么都不肯吃药，我要送他去医院他也不肯，甚至还冲我发火，你帮我劝劝他，让他吃药好不好，我求你了，你们兄弟四人中，你跟他关系最好，你的话他一定听，我看着他疼，我心里难受。我。。。。。艳姐话还没讲完，就被老谢抢过电话：我 没事，放心吧兄弟。老谢的声音很压抑，显然是忍着疼痛，电话一边的艳姐终究还是哭了出来，我心一软，脱口而出：老谢，吃药吧！
老谢的胃不好，我知道，因为我也是，所以我知道胃疼起来时的感觉，当我第一次看到老谢疼的冷汗直冒的时候，我曾试着劝老谢吃药，但他怎么都不肯吃药，我问他为什么，老谢说：疼，证明自己还活着！只有在痛苦的时候才会万分渴望那些幸福，才会在幸福的时候懂得珍惜！
那年的老谢十二岁！
老谢听到我的那句吃药，突然沉默了，只有一边艳姐的哭声还有老谢沉重的喘息声，好久，老谢才吐出两个字：理由！
我叹了口气：老谢，你说过，痛苦的时候渴望幸福，幸福的时候要懂得珍惜，可是你现在觉得幸福吗？你不用回答我，我知道你觉得幸福，因为你有一个爱你的父亲，因为你有一帮关心你的兄弟，因为你有一个会为你一点的伤痛而哭泣的女人，你还不觉得幸福吗？幸福的时候要珍惜，你自己说的，可是你现在不肯吃药，你以为是在体会痛苦，体会那份渴望幸福的心，可是，我觉得你是在糟蹋你的幸福，吃药吧，老谢，不为你自己，也该为艳姐，她那么在乎你，你忍心让她哭泣吗？
好久，老谢的声音才从听筒传来：我懂了，兄弟，放心吧，我会珍惜的！然后挂断了电话。
老谢那天有没有吃药，我不得而知，但那之后，我再没接到类似的电话，我想老谢应该是懂了的。
19
暑假结束之后，我要回学校了，临走之前，父亲帮我准备了一些日常用药，其中胃药占了很大一部分，我的胃不好，大抵是从父亲的第二任妻子来到我家之后才开始的，那段日子的我经常饱一顿饿一顿，饮食及其不规律，父亲对此总是觉得亏欠我什么。当我看到父亲给我准备的药品中有胃药的时候，我拿出来，放在桌上，对父亲说：我的胃好了，放心吧，爸，我现在胃不疼了！父亲却自顾自的将药又装进我的包里：留着，备用！
我带着父亲的关心和希望回到了学校，继续开始我的学生生涯。开学之后的某一天，老谢很突然的来了，一个暑假让老谢变得黝黑，也比以前更结实了，看着老谢结实的手臂，隐隐露出的肌肉，我心里充满了羡慕。
老谢的到来让我有些惊讶，因为我实在猜不出，老谢到来的目的，开学之初应该是老谢生意最火爆的时候，他怎么会过来看我？老谢看出了我的疑虑：没事的，艳姐这几天休息帮我打理摊子的，不耽误生意的。我这次来，主要是向你这个小股东汇报工作，并且把你应得的那一部分给你送过来的。说完从口袋拿出一个颇厚的信封递给我。
我笑了笑：老谢，别跟我整这些，你知道，我不喜欢这些虚的东西的。
老谢突然变得很严肃：老钱，其他的方面咱都不计较，可是这是我们合伙做的生意，虽然你只是投了点钱就做了甩手掌柜，但艳姐跟我说亲兄弟，明算账，所以我就把你应得的那部分给你送来了。
艳姐？老谢，我问你，这次来是艳姐的意思，还是你自己的意思？我收起脸上的笑容，正色道。
怎么了？这是我们两个的意思！
老谢的话让我突然很失落，那种感觉就像小时候自己最喜欢的玩具被人抢走一样，我觉得老谢的心被艳姐抢走了，这样的想法让我万分难过。于是我冷声说：你们两个的意思？很好，老谢，钱我可以收下，但是我们兄弟从今往后一刀两断。
老谢听了我的话，脸上也变了，动了动嘴皮，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有说。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老谢走后，我突然觉得浑身的力气被抽干一样，整个人瘫坐在地上，索性我躺着，看着天空。然后打了电话给老周，告诉了他刚发生的事情。老周叹了口气：老谢这样做确实有点寒了兄弟的心啊，但从另一方面来说，老谢这样做也不算错，毕竟那是你应得的。
我知道，但是你不觉的今天老谢的做法一点都不像他以往的风格吗？如果老谢要把钱给我，他完全可以直接打到我卡上，我们三个的卡号他都知道的啊，并且他要是打到我卡上的话，我甚至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顶多电话里说他几句。可是他却亲自跑过来，现在刚开学，生意是最火爆的时候，他居然丢下生意不管，就这么跑过来了，只为了给我送钱，你不觉得奇怪吗，如果是以往的老谢，他会这么做吗？
你的意思是说？老周的话说了一半就没有再说下去。
我点燃根烟：我想多半是艳姐叫他这么做的，我觉得失落，或许老谢的心中，艳姐慢慢变得比我们重要了吧。
艳姐叫他这么做，为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也不敢去想，因为我怕我的想法会影响我的判断。
老季晚上也知道了这件事，老周告诉他的，他打来电话：你疯了吗，当初说好兄弟是一辈子的事情，你居然跟老谢说绝交，你到底怎么想的？老季的火爆脾气让我很无奈，我慢慢把我下午跟老周讲过的话跟老季又讲了一遍，老季听了不屑一顾：你糊涂，兄弟之间有什么话不能说，有什么问题当面说出来不就行了？
我笑了笑：如果只是我们几个人的事情，我可以当面跟老谢说，甚至可以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但是里面涉及到了艳姐，我不想我的话影响到他们的感情啊。
老季听了，半天没吭声，就在我准备挂断电话的时候，老季才开口：或许，你该问下艳姐。
老季的话让我茅塞打开，对啊，直接问艳姐不久行了！于是我飞快的挂断电话，正在翻看通讯录查找艳姐的号码的时候，电话响了，我以为自己没看清，揉了揉眼睛才确认，电话正是艳姐的。
我接了电话，艳姐的声音带着焦急：老谢从你那回来之后，就把自己关在房中，不吃也不喝，你们到底怎么了？
我定了定心神，慢慢的把我跟老谢见面之后的经过详细的说了一遍，甚至我把我跟老周他们说过的话也跟艳姐说了，最后我说：艳姐，我就是想知道，你这么做为什么？
艳姐听了我的话，楞了下，然后深吸了一口气说：老钱，我先问你一句，你相信我吗？
艳姐的话出乎了我的意料，我想了一会才告诉她：如果我说相信，你信吗？
我信，因为只有我们彼此信任，我接下来说的话才有意义！
那么艳姐，你告诉我你的想法吧。
你猜的不错，老谢这次过去是我让他去的，老谢是个报喜不报忧的人，这你比我清楚，开学以后，老谢的学校贴出公告，说学校门口摆摊影响了校容，于是跟城管合作，在校门附近巡逻，不让摆摊，老谢那天跟我在一起，没看到通告，结果晚上老谢摆摊时被城管抓到，那些货全部没没收不说，还罚了几百。你也知道的老谢的脾气，当场就跟他们打了起来，后来我去了，毕竟老谢还是学生，所以学校没想把事情搞大，没有报警，后来赔了那几个城管点医药费之后就没事了，不过老谢也得到了一个警告处分。
艳姐虽然把事情说极为轻松，但我却深深体会到其中的惊险。
艳姐继续说道：那个暑假老谢赚了不少，但除去给他爸爸汇回去的钱还有他的学费之后，老谢所剩的已经不多，再加上那一批货全部被没收，所交的罚款，老谢基本上没剩下什么钱，那件事之后，老谢对他受处分的事情一点都不在乎，反而一直在想着怎么把你应得的那份钱给你，其实如果他告诉你事实，你肯定会理解，可是老谢不想让你们担心，所以始终不肯告诉你们真相，你也知道以老谢的脾气，他是绝不会开口问我借钱的，但是那天晚上他突然问我借钱，我没说什么直接把钱给了他，我知道，他百分之百会把钱打到你卡上，我跟老谢说，亲兄弟明算账，让他亲自把钱交给你，因为我知道，如果老谢亲自把钱交给你，以你的脾气你多半是不会接受，所以这钱还是会在老谢手上，只是我没想到你会倔强到说要跟他绝交。艳姐说到这些的时候，声音有些哽咽，在她想继续说下去的时候，我打断了她。
我说：我明白了，钱到了老谢手上之后，以老谢那个死脑筋看来，这钱就是他的兄弟我借给他的，虽然是同一笔钱，但老谢的账本上大概会是两笔账吧，你和我都算是他的债主吧。也正是因为这笔钱，老谢的负担虽然会很重，但是他会用这笔钱来翻本，我想以老谢的本事，一定可以赚回来的。对吗？
艳姐没有做声，我想多半她是在点头，但很快，她开口了：有一点你说错了，在你看来，老谢那是死脑筋，但在我看来，那正是他吸引我的地方，执着，有自己的原则！虽然他的原则在一般人看来很可笑，可是我就是喜欢！
艳姐的解释让我觉得豁然开朗，我沉默了一会说：艳姐，对不起！
艳姐轻声笑了：说什么对不起，你没有做错，你也是因为关心老谢，正所谓关心则乱。你跟我说，你觉得我把老谢的心抢走了，这句话我很喜欢，但是我要告诉你，其实无所谓抢不抢的，因为，老谢不仅仅是你们的兄弟，他也是我男人！
20
挂断艳姐的电话，我又打了电话给老谢。响了很久，老谢才接。
老谢，你还当我是兄弟吗？
废话，老子当然当你是兄弟，你是我谢缺一辈子的兄弟，不管你认不认我！老谢的声音很激动。
那么，老谢，我需要知道真相！你会不会告诉我？
老谢愣了下：我就知道你会这么问，好吧，我都告诉你。接下来，老谢一五一十的告诉我了一切，跟艳姐说得分毫不差。
老谢，我们是兄弟，所以我不希望我们兄弟之间有什么话不能明说的，这次你做错了，我很生气，你知道吗？
对不起!
老谢，不要跟我说对不起，你应该跟艳姐说对不起！因为艳姐为你做了很多，这样的女子，我想你该珍惜！
然后艳姐跟我说的全都告诉了老谢，其实即使我不说，老谢最后也会知道的。老谢很认真的听着，待我说完之后，老谢深吸了一口气：我明白了，老钱我知道怎么做的。
后来，我把艳姐说的话跟老周老季他们都说了，他们都震惊不已，都对艳姐有了新的认识。
日子平平淡淡的过去，直到08年，那年正月初一，我与那只笨猪正式分手，尽管我爱极了她，心中满是不舍，但我尊重她的意愿，也秉承了我从老谢那学来的一贯作风，选择和那只笨猪成为朋友，当时那只猪正在努力的想考教师编制，但因为压力，她总是患得患失，所以我时常鼓励她，安慰她，最终那只笨猪终于考上了编制，完成了她的人生梦想。当她电话告知我她成功了时，我在老周那边，一面为她的成功而高兴，一面为缘分的消散而暗自垂伤。就在那段时间里，老谢很突然的打来电话给我，声音满是疲惫：你在哪儿？我等会上火车，去你那！
我告诉他我在老周这边，老谢突然压低了声音：你赶紧回学校，我去你那，我们面谈。
老谢，出什么事情了？这样吧，你直接来老周这，我们一起想想办法。我的直觉告诉我，事情不小，不然老谢不会这样。
老钱，这件事，我不想让我们兄弟之外的人知道，去老周那，他的那帮朋友太多，你叫上老周老季，一起到你学校那。
老谢的电话挂断之后，老周问：怎么了？老谢出事了？
我点了点头。什么事？老周又问。
我不知道，老谢让我们去我学校那儿，就我们四个！我特意强调了“我们四个”这几个字，老周了然，于是跟他女朋友说了一声之后，带着我直奔车站。
在车上，我打了电话给老季，我没说什么，只是让他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我学校那。
当我们到了学校门口的时候，老谢已经在那边等了很久了，他一脸的无力，我从没有看到过老谢这样子，于是走过去，拍拍老谢的肩膀。老谢看到我们，眼神中的疲惫让我们的疑虑加深，看来事情不小啊。
我带着老谢他们，在学校餐厅的一个包间坐下之后，老季的电话就打来了，问我们在哪儿，我告诉他地方之后，没多久，老季也来了。所有人坐下之后，我们三个紧紧盯着老谢：老谢，说吧，出什么事情了。
老谢似乎很紧张，手微微颤抖的从烟盒摸出一根烟，给自己点上；艳姐，怀孕了！
一句话，让正在喝茶的老季，一口水全喷了出来：不是吧，老谢，你难道没有安全措施？
老周倒是显得很镇定：老谢，你就是为这事把我们召集起来的？
我看着老谢，他的神情很复杂，只是不停的猛吸烟。
事情肯定没有这么简单，老谢，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老谢把烟头狠狠的按在烟灰缸中，然后很无力的说了一句：我怀疑孩子不是我的！
什么？这一次，我们三个都感到震惊，异口同声的叫了起来。
老谢，我知道你现在很乱，但是你必须冷静，把事情说清楚。我也点燃一根烟，顺手扔了烟给其他三人。
老谢默默点上烟之后，才在我们焦急的等待中开了口：我一直都有用安全措施，每次都用，但是那几天艳姐时常觉得恶心想吐，起初我以为她生病了，没有太在意，后来，她的反应越来越强烈，并且我还发现，那个月她的大姨妈没有来，这些让我开始怀疑，最终让我确定的是，有一天，我打扫卫生的时候，发现卫生间抽水马桶后面有一张小小的长条纸片，出于好奇我捡起来看了下，上面写着max，还有一个箭头，箭头的后面是两道紫红色的短线，起初我不知道是什么，于是上网查了下，原来那是早孕试纸。
老谢，你的意思是说，你跟艳姐一起的时候用了安全措施，但是艳姐还是怀孕了，对吗？老周小心翼翼的问道。老谢点了点头。
所以你怀疑孩子不是你的？老季接着说道：怎么可能，你这么说就是认为艳姐背叛你？
好了，我们不用在这里胡乱猜测了，我相信艳姐是不会背叛老谢的，老谢，你自己说，你真的认为是艳姐背叛你吗？我深吸了一口气，对老谢说。
老谢的声音又些嘶哑了：虽然我相信她，可是这是铁一般的事实啊。你让我还怎么相信她啊？老谢说到最后，声音中带着明显但又刻意压抑的哭腔。
老谢，我想你还是应该先弄清楚，这事情不弄清楚，搞不好会伤害到艳姐，老实说，我从不相信艳姐会背叛你！我拍拍老谢的肩膀。
你们说，会不会，是老谢用的安全套有问题啊？我记得我看过一篇小说，女主角好像为了想要一个孩子，在每个安全套上用绣花针扎个小洞，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老季突然冒出一句。
老季，你想象力太丰富了吧，小说的事情能拿出来说？老周对老季的言论很是不屑。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要知道小说来源于生活，这样吧，老谢，你回去检查一下剩下的安全套，如果上面有小孔，那么。说到这里，我看了老谢，老谢被我们的可能吸引，原本涣散的眼神重新又有了希望，我叹了口气，其实在老谢的心里，也是不愿相信艳姐会背叛他的吧。
当天晚上，老谢连夜坐火车回去，而我们三个则挤在学校外的一家小招待所的房间里等待老谢的电话。
21
凌晨三点多的时候，老谢打来了电话，告诉我们，都有小孔，那一刻，我们三个如释重负，每个人都觉得很轻松，在我们心中，谁都不相信艳姐会背叛老谢的，毕竟艳姐是那么爱着老谢。
老谢在电话那头声音压得很低，我想多半是怕吵醒艳姐吧。一个问题解决了，证明了艳姐的清白，可是问题又来了，艳姐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孩子该怎么办呢？
当老周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我们都不出声了，在此之前，我们想的一直是怎么证明孩子是老谢的，证明艳姐没有做出对不起老谢的事情。所以老周的问题让我们一时都沉默了。
老谢在那边想了很久：孩子必须打掉，我今年刚开始实习，还没有正式工作，艳姐的工作收入也不高，我还不想要这个孩子，毕竟在我看来，结婚之后再要孩子这才是正常的，未婚生子的事情我还不能接受。
老谢的话我很是认同，毕竟我们都是这么想的，我们虽然一直强调我们长大了，但其实在某些事情上面，我们都还只是孩子，所以当时我们以一种孩子式的假装成熟的思维方式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不约而同的选择同意老谢的决定。
老谢挂了电话之后，我们三个虽有些困意，但是谁都没有睡，一直强打精神坐在床上。
老周点了根烟，然后看着我们：刚在电话里，我有句话没有说，就是艳姐为什么会那么做？
老季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一边慢慢品味，一边说：这还不简单，跟小说上一样啊，艳姐想给老谢生个孩子啊。
我抢过老季的咖啡杯，抿了一口：老季啊，老周的意思是，艳姐为什么要用这么隐秘的方式？老周我说的对吧？
老周点了点头，老季则是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艳姐是个聪慧的女子，这点你们都不否认吧？说到这里我停下来，看着他们，他们很一致的点头点头，事实上，从那次送钱的事情，我们都察觉出艳姐的聪慧，这样的女子，很清楚的了解了我们每个人的个性，甚至是把握住了我们的心理。
老季看的那篇小说，我也看过，我记得书中有这样一句话：当一个女人爱极了一个男人的时候，她会愿意为他生孩子。我想艳姐是爱极了老谢的，所以才会想要为他生一个孩子的，我想艳姐的本意是想要悄悄怀上孩子，不让老谢知道的。那篇小说中，最后那个男人接受了那个女人的做法，两个人和美的生活在一起。艳姐或许也是这样认为的，认为老谢能够接受她的做法。可是这个聪慧的女人，这次犯了个很严重的错误啊。
老季问道：什么错误？怎么严重了？
我叹口气：艳姐她忘记了一点，就是我们几个都是单亲家庭出来的，谢伯母在老谢很小的时候就抛弃了他们父子，所以老谢很难容忍别人的欺骗背叛，走的越近，老谢就越难容忍别人的欺骗背叛。虽然艳姐是真的爱老谢，可是，依着老谢的性子，恐怕。。。
恐怕什么？
恐怕他们之间会出现裂痕啊，或许会更严重啊。我不无担心的说。
第二天中午，我刚把老周老季送上回去的汽车，老谢打来电话：她不肯把孩子打掉！语气中甚是不满，这本是在我们意料之中的事情，然而在这一个时候，我却不得不问老谢：老谢，你真的那么希望打掉孩子吗？你知道这对艳姐是一种伤害吗？要知道，打胎不管结果怎样，对女人来说都是很伤身的。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老谢的语气很是无奈：我知道，可是我不得不这么做，她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怀孕了，这让我很难过，或许在她看来，这只是小事，可是你知道的，我很难容忍她这种善意的欺骗，虽然是善意的，但那也是欺骗，兄弟，我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欺骗。老谢说到这些时，我的心咯噔一下，果然，老谢还是无法释怀。其实换做是我，我想我多半也是不能释怀的吧。
我知道她爱我，可是，我心里的这道坎，我始终过不去。所以我要打掉孩子，尽管我知道那样做很残忍，可是我不得不那样做，因为如果孩子出生了，当我面对孩子时，我总会想起这是一个欺骗的产物。现实点来讲，我今年才开始实习，虽然手头有些积蓄，但也仅仅够我们的日常开销，艳姐收入也不高，并且她老家还有她的父母要靠她赡养，如果孩子出生了，我们负担会更重，虽然艳姐跟我说，孩子的事情不用我担心，可是我毕竟是个男人，一个男人如果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能养活，又有什么资格被称作男人！我的梦想是等我打拼出一番事业来的时候，再跟艳姐要一个孩子，我知道我的想法会被人嘲笑，但这算是我心里倔强的骄傲吧。
老谢的话，让我无从反驳，老谢说的不无道理，想想我们，一群即将走入社会的孩子，未来一片空白，却在不知情的情况的有了孩子，这多少让人觉得沉重的压力。有压力是好事，可以激发斗志，可是物极必反，压力过大，也是可以摧毁一个人的斗志的。
老谢最后告诉我：我爸肯定也不会接受未婚生子这种事情的！诚然，谢伯父虽然为人和气，但也是一个极其保守传统的人。如果谢伯父知道老谢跟艳姐未婚先有子，我想谢伯父多半会亲自打断老谢的腿。
我想了想：老谢，这件事，我也不知道怎么帮你，一切你自己做主，不管怎样，兄弟们始终站在你这一边。
挂断电话之后，我叹了口气，我想老谢多半是能够把这事情处理好的。
然而，当艳姐晚上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惊讶的张了张口，却无法说出一句话来。与上一次见面相比，艳姐的脸微微胖了点，只是掩饰不住她的憔悴，艳姐一见到我，眼泪就止不住的留下来：你帮帮我好吗？
我掏出纸巾，递给艳姐：我知道你要我帮你什么，可是，艳姐，对不起，我真的做不到？你这次真的做错了，你的动机虽然是好的，可是你却忘了，老谢从小被他的母亲抛弃，所以在他的心里是容不得一丝的欺骗和背叛的，越是亲近的人，他就越不能容忍，也越不能原谅。更何况，我想你们目前的状况是不适合要孩子的。然后我把老谢跟我说的话重复了一遍，最后我加了一句：艳姐，打掉孩子吧。
艳姐听了我的话，声音微微颤抖：真的只能打掉孩子吗？
我想是的，如果你还想跟老谢继续在一起的话。
(二十二)
那晚，我连夜送艳姐回去，在火车的时候，我打了电话，告诉老谢，艳姐在我这，我正在送她回去的路上。
当我跟艳姐到他们的住所时，已经是凌晨。推开门，老谢木然的坐在沙发上，看到艳姐的时候，老谢突然很愤怒的冲了过来，扬起了手就要给艳姐一个耳光，我看的目瞪口呆，我知道老谢很生气，可我没想到老谢会这么激烈，我想那时的老谢多半是失去理智了。然而，老谢的手在艳姐的腮边硬生生的停住，然后“啪”很响亮的耳光声，却是老谢狠狠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艳姐赶紧拉住老谢的手，摩挲老谢发红的脸颊：你疯了啊，干吗那么用力打自己？那紧张表露无遗。老谢紧紧抱住艳姐：以后不许你再这么无声无息的离开我，好吗？我害怕！当老谢说道害怕的时候，我愣了下，印象中，老谢应该有十多年没有说过这两个字了吧。看着他们甜蜜的样子，我慢慢关上门，一个局外人，不该打扰他们的。
我在他们家附近找了家通宵网吧，看了一会电影之后，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等到我醒来的时候，已是早上八点，包夜的那帮精力旺盛的小伙子们都回去，而新的顾客将网吧坐的满满的，我揉揉有些刺痛的太阳穴，结账走出网吧。
出了网吧，我漫无目的的在街上晃荡，准备坐车去火车站回去，就在这时我接到了老谢的电话，让我去趟他们家。当我赶到的时候，艳姐已经煮好了早餐，当我在餐桌落座之后，老谢先是责备我一通为何不辞而别，我只是笑了笑，继续享用我的早餐，老谢接下来的话让我一口粥含在口中，只是死死的看着他，居然忘了咽下去以至于那粥顺着我的嘴角慢慢流下，因为老谢说：艳姐同意打掉孩子了，但她要求你陪她去医院，正好我今天九点要去省会接一个客户，你就陪艳姐去吧，顺便帮我照顾她。
艳姐递过一张纸巾给我，见我没接，便细心的帮我擦去嘴角的粥。
老谢，你是不是疯了，孩子是你的，凭什么让我去？我不去！我猛然醒悟过来，站起来冲老谢说到。
老谢的脸色变了变，但在我的逼视之下，缓缓的地下了头：是啊，孩子是我的，我应该去的，可是我是个人啊，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孩子在自己面前消失啊！所以，老钱，陪艳姐一起去，我求你了！老谢的声音越说越低，依照老谢的脾气，能说出这些，已经很不容易了，于是，我答应了。
吃完早餐，老谢整理了着装，出门前看了艳姐一眼，眼神中满是愧疚！
老谢出门之后，我帮艳姐收拾完碗筷之后，就坐在沙发上，等着艳姐出发。过了很久，艳姐才从房间出来，只是手里拖着她的行李箱。我诧异的看着艳姐：艳姐，你这是干嘛？
艳姐缓缓在我面前坐下，看着我，眼睛红红的：老钱，我记得昨天你跟我说，如果我还想跟老谢在一起的话，只有打掉孩子对吗？我点了点头。
那么，换句话说，如果我想留住孩子，就不能跟老谢在一起了是吧？
艳姐的话让我隐约猜出了什么：艳姐，你？
我想留着孩子，我不想打掉孩子，所以我决定离开老谢。当艳姐说出离开两个字的时候，眼泪止不住的流下。
艳姐，你说要离开老谢，可是你不是答应他打掉孩子的吗？
对不起，我骗了你，也骗了老谢，作为一个女人，我很舍不得离开老谢，他对我很好，真的，他没有嫌弃我离过婚，也没有嫌弃我年龄比他大，其实，在老谢面前我一直很自卑，从我前夫抛弃我之后，我就一直活在我前夫的阴影里，不敢相信男人。老谢送我的加菲，我以前也有过，是我前夫跟我第一次约会时送我的，我一直珍藏着，可是当那天老谢把他的加菲送给我时，我很感动，回来后，我想了很久，亲手将我前夫留下的那只加菲撕得粉碎，因为我决定告别过去，重新开始，当我在那只加菲的商标上找到老谢留下的字迹时，我觉得这样的一个男子很可爱，所以我主动联系了老谢。后来我们在一起了，我很郑重的告诉老谢，以前我一直活在我前夫的阴影里，但是现在我的世界是你撑起来的！是的，如果没有老谢的出现，我想多半我现在依旧活在那个男人的阴影里，很幸运，我遇到了老谢！
艳姐缓缓的说着，沉浸在回忆中，我不忍打扰她，点了根烟准备往嘴里送，突然想起艳姐是孕妇，于是又掐灭了。
我爱老谢，所以我想为老谢生个孩子，我们的孩子！我记得我曾经开玩笑的跟老谢讲起，我想要个孩子，可是老谢却严肃的说，他现在还不想要孩子，然后他抱着我说，现在我只想有你！。
当我听到这里的时候，我愣了一下，记忆里闪过之前那只笨猪跟我说的话，她说：我想老谢之所以不想要这个孩子，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老谢在某种程度上把艳姐当成了母亲，有了孩子，艳姐对他的爱，势必会分一半给孩子。我记得我第一次听到笨猪说这样的话的时候，我很不以为然，然而现在，我却觉得这可能性未必不成立。老谢的母亲很早就抛弃了他，所以从小到大，老谢最渴望的就是母亲的爱，所以当他遇到艳姐这样一个比他年长的女子的时候，他或多或少的将艳姐当成了母亲，他对艳姐的爱，既有情侣之间的爱，大概也有对母亲的依恋吧。这一点，我想老谢自己也不会太清楚吧。老谢不想要这个孩子，固然有他跟我们所说的那些理由，但我想，最可能的还是，老谢惧怕孩子的出生会夺走艳姐对他百分百的爱，说穿了老谢是在嫉妒他的孩子！
（二十三）
艳姐依旧在讲述着，完全没有注意到我的异常，当我从那惊人的想法中清醒时，只听到艳姐在说：作为一个母亲，我无法狠心将我的孩子的生命抹杀，我做不到！艳姐说到这里是，已经泣不成声，我倒了杯茶给艳姐，看着她慢慢喝下去，艳姐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一点，她接着说：老钱，所以，请你体谅我，也原谅我的自私，我想留住孩子！
艳姐，你真的决定要离开老谢吗？你想过他会怎么样吗？
不离开，我怎么能保住我的孩子，正如老谢所说，我是用欺骗的方法有了这个孩子的，就算老谢能释怀，我却无法放开，这孩子，将会是以后我们的心结。行李我都收拾好了，十点多的火车，我回老家去，放心，老谢不知道我老家具体在哪儿，他只知道那个县城的名字。我不会让老谢找到我的，起码在孩子出生之前，在我们的心结解开之前。至于我离开之后，老谢会怎样，我不担心，因为他很坚强，更因为有你，还有老周，老季陪着他，他有你们这群兄弟，我很放心！
那你呢？你怎么办？
不用担心我，再有七个多月，他就能陪我了！艳姐手轻轻抚摸自己的肚子，在那一刻我从艳姐身上感觉到了神圣！
好了，我该准备走了！说完，艳姐站起身，拖着行李箱就要走。
等等。我急忙喊道。
怎么了？艳姐停下来，看着我。
我送你！
艳姐临上火车之前，嘱咐我不要将孩子没有打掉的事情告诉老谢，不知道为什么，当时的我含糊的答应了。把艳姐送上火车之后，我坐在火车站的门口，想了很久，打了电话给笨猪，告诉了她发生的事情，然后我问她：猪，我这么做，到底是对还是错？让艳姐就那么离开，我觉得对不起老谢，可是如果真的带艳姐打掉孩子的话，我又觉得自己残忍。笨猪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你没做错，你只是按照你的心去做了选择，这就足够了。
中午的时候，老谢打来电话，语气很是焦急：老钱，怎么样了，艳姐没事吧？她电话关机，我怎么都打不通。我故作轻松的说：没事，手术很顺利，不过，艳姐被她的一个朋友接走了，毕竟我一个男人，不懂怎么照顾她。
老谢听了我的话：这我就放心了！老钱，你觉得我那么做，对吗？
我心跳顿时慢了半拍：老谢，你觉得现在追究对不对，有意义吗？还有，我之前说过，我们是兄弟，不管怎样，我都是站在你这一边的。说这句的时候，我在心里说了一句：对不起，兄弟，我骗了你。
老谢的声音低沉了下去：我现在也有点迷茫了，人生的选择项很多，可是都是单选题！
老谢，你不要介怀，按照自己的心去选择就好了。好了，我准备上火车回去了，先挂了。
挂断电话，我回头看了看一眼这个城市，再次看了看天空，然后头也不回的走进火车站。
那天之后，老谢回去发现了艳姐留给他的信，信的内容我不得而知，只知道那些日子，老谢疯狂的四处寻找艳姐，甚至去了艳姐老家那边的那个县城，可是在一个陌生的有着几十万人口的县城里寻找一个只知道名字的女子，谈何容易。老谢每次告诉我他的进展的时候，我都觉得有些不忍，作为唯一的知情者，我没有把艳姐的事情告诉任何人，除了那只笨猪，所以每次我听到老谢沮丧的声音在电话里传来的时候，我总想告诉老谢真相，总想劝他不要再找了，可是我又硬生生的忍住，只是在电话里安慰老谢，让他不要那么着急。
一个多月，准确的讲，是33天14个小时之后，老谢终于回来了，我们四个聚在老周租住的房子里，那天的老谢精神很差，眼里的血丝一览无余，胡子很久没有刮过，整个人显得很邋遢，这些都不让我们担心，让我们在意的是，老谢的眼睛中满是绝望，后悔。
起初我们都没有说话，只是陪着老谢一杯又一杯的喝酒，后来老谢终于开口了：我不会再找了，我想艳姐是恨我了，毕竟我让她亲手毁灭了一个生命，她对我绝望了吧。
老谢的话让我心里酸酸的，我很想告诉她，艳姐从来都没有恨过她，因为她爱他！
老谢，你不要自责，艳姐会体谅你的，我想，她只是一时想不明白吧，我想她想通之后会回来的。开口的是老周，他拍拍老谢的肩膀，想要再说些什么，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不会的，她不会再原谅的我！
够了，一直沉默着只是喝酒的老季陡然吼出声来：老谢，你是不是男人，你就不能对自己多点信心，对艳姐多点信心，艳姐那么爱你，瞎子都看得出来，你以为艳姐离开你她心里会好过？她就算现在恨你，那也是应该的，毕竟，你让她亲手毁了你们的爱情结晶啊！给艳姐点时间，相信她还爱你，相信她会回来，给自己希望，这样不好吗？
我们从来没有想过一直粗线条的老季会说出这些话，所以一时间我们三个都愣住了，许久，老谢才小心翼翼的开口问：你说艳姐还会回来？
一定会！这次，我、老周还有老季一口同声的说到：因为我们相信艳姐！
老谢笑了，笑的很放肆，然后不停地给自己倒酒，喝下，倒酒，喝下。。。。。。。
（二十四）
那天之后，老谢回到了他的生活中去，一切如常，起码表面上是如此。而之后的我们，除了偶尔的小聚之外，也在各自的人生道路上缓慢又急促的行进着。
十二月的某天，我在图书馆翻找那本我很想看的小说，手机却很急促的响起，铃声在安静的图书馆显得格外刺耳，我按掉铃声的同时，看了下四周，还好，没有多少人，我走到图书馆外，接了电话，是老周。
你在哪儿，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老周的声音很是不满。
我在图书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你赶紧回来一趟，谢叔叔出事了！老周的话让我愣住了。
出什么事情了？我一边问着，一边往校门外跑去，拦了辆车直奔车站。
我听老季说的，好像是谢叔叔出了车祸，估计快不行了。
我一阵晕眩，怎么会这样？
出事那天，老季正好回家，出事之后，老季第一时间通知老谢，今天老季打电话给我时，我才知道的，我现在在车上了，你也赶紧回来，老谢需要我们！
等我赶回去的时候，老谢家聚集了好多人，老周跟老季在门口焦急的等着什么，我走过去，他们一把拉过我就往屋里走，小声说了句：谢叔叔走了！我这才注意到，屋里已经开始在布置灵堂，我不停的在人群中寻找老谢的身影，终于在屋后门口找到老谢，此时的老谢正蹲在那儿，抽着烟。
老谢。我喊了一声，老谢缓缓回过头，看到了我，居然笑了，只是那笑容诡异的很。我走过去，从老谢的烟盒抽出一根烟，给自己点上：老谢，你节哀！我憋了很久，才从嘴里挤出这几句，原本在车上想好的话，此刻面对老谢时却一句都说不出来，我终究晚来了一步。
没事，我挺得住，只是我真的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之前还跟我打电话的人才一夜之间就那么没有了，人的生命真的很脆弱啊！老谢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没有一丝的波动，只是我却明白老谢的心不像他表现的那么平静。老周跟老季这时也过来了，都只是拍拍老谢的肩膀，什么都没说。
那天，我们一直陪在老谢的身边，看着老谢不停的给来拜祭谢伯父的人见礼，脸上始终没有一丝的表情，熟知老谢的我们，都明白，老谢这是在刻意压抑自己的情绪，心里对老谢多了些担心。
傍晚的时候，我回去了一趟，跟父亲说起谢伯伯走了的消息，父亲也是一脸的震惊
吃完晚饭，你好好陪着谢缺，这孩子，不容易！父亲摸着我的头，叹了口气：要是哪一天，我也这么去了，你该怎么办？
我一惊，筷子从手中脱落：爸，你说什么呢？我缓缓站起，抓起父亲的手，父亲的手很暖和，我看着父亲，人生中第一次对父亲说出了我心中的想法：爸，为什么一直想那些呢？你知道的心态对你康复是很重要的，你不用担心我，你的儿子已经长大了，你要担心的只是你的身体，好好保养身体，让自己健康，这就足够了！至于什么死不死的，这不重要，人，都会死的，但是你现在活着，这足够了！爸，我很不想听到以后你再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你要做的只是相信，相信你今天能活着，明天一样可以活着！
父亲看着我，一边笑着，一边不住的点头，眼中的担忧终于不见了。
吃完晚饭之后，我把父亲安顿好后，就去了老谢家，老谢始终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是冷眼看着那些多年不曾来往的所谓亲戚在一旁嚎哭着。灵堂的气氛实在是让人觉得烦闷，所以我走到门开，点燃了一支烟。
就在这时，一个女人走了过来，起初我没有在意，只是依旧抽我的烟，然而当那个女人走近时，我依稀觉得这个女人有些熟悉，但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那女子在门口徘徊了好久，最后似乎做了什么决定，终于走过来，问我：谢缺在哪儿？
带着那个女人找到了老谢，老谢一见那女人，平静的脸终于变了，眉头皱起，老周冲我使了个眼色，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老谢的手已经在微微颤抖。看着老谢，再看看那个女人，我突然明白了那种熟悉的感觉从何而来，两个人的脸有着许多相似的地方，那是谢伯母，老谢的母亲！老周跟老季大概也发现了不对，于是站到了老谢的旁边，死死的盯着那个女人，不，应该是谢伯母。
老谢终于开口了，声音说不出的冷：你来做什么？
谢伯母见到老谢，眼睛一红，就要掉下泪来，但老谢冷冷的问话让她愣了一下，许久才开口：我，我来看看他！说完，跪在谢伯伯灵前的蒲团上，磕了三个头，按照习俗，孝子应该给前来拜祭自己故去长辈的人见礼的，但老谢就那么站着，倒是老周过去扶起谢伯母，老季则在火盆中点燃几张纸钱，场面显得十分尴尬。
谢伯母拜祭完谢伯伯之后，就站在谢伯伯的遗像之前，轻声的说：老谢啊，我终于来看你了，没想到却成了永别！说着，谢伯母的脸上满是泪痕。
灵堂外，老谢的那些亲戚吃饱喝足，缓缓凑了过来，见到谢伯母后，纷纷指责谢伯母：你还有脸来，你滚，我们谢家不欢迎你！
你这贱女人，赶快滚，不然打断你的腿！说着那些人准备过来拉走谢伯母。
不知道为什么，当时的我很大声的冲他们吼道：都闭嘴，这是谢缺的家事，轮不到你们多嘴，欢不欢迎谢伯母，也轮不到你们做主！吼完，我看向老谢：老谢，你自己看着办，不管谢伯母当年做错了什么，但今天，她是来诚心拜祭谢伯伯的，我知道你一直恨她，但有一个事实你改变不了，她是你的母亲！
老谢听完我的话，那一双因为刻意压制自己情绪而紧握的拳头，终于放松，然后很无力的冲他的那帮亲戚说道：你们让开，我爸需要安静。说完，自己走进了房间。
谢伯母感激的看了看我：谢谢你！你是小缺最好的朋友吗？我可以和他单独谈谈吗？
我看了看老周他们，他们都默不出声，只是缓缓的点头。我对谢伯母说：阿姨，你说错了，我不是老谢最好的朋友，我是他的兄弟，他们也是。我指了指老周还有老季，他们都很骄傲的站在那儿。我接着说道：至于能不能和老谢单独谈谈，这个，你没必要跟我们商量，因为，你是老谢的母亲，你完全有这个权利这么做，谁也不敢拦着你。说完，我狠狠的瞪着那些企图再次涌过来的谢家亲戚。
谢伯母似乎有些惊讶，但只是轻声说了句：谢谢。就要走进老谢所在的房间。
等等。说话的是老季：阿姨，老谢的情绪很不好，我希望你不要过分的刺激他。
是啊，阿姨，他或许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但，请你不要计较，因为，老谢他等你，等了好久好久了。老周的话让谢伯母的眼泪再次涌出。谢伯母擦去眼泪说：谢谢你们这么关心小缺，有你们，我很放心。
老季推开房门，待谢伯母进去之后，关上了门，关门的一瞬，我从镜子中看到老谢在哭。
看到了吗？老周问道。
恩，看到了，老谢在哭！我跟老季一起说道。
那就好，老谢终于哭出来了，之前他一直压抑着，我真怕他会憋出病来。
老周的话让我们深有同感，之前，我们一直陪着老谢，陪着他沉默，陪着他冷冷的看着周围的一切，可是我们都很担心他一直压抑自己的情绪会伤到自己，谢伯母的到来，让我们感到这是一个契机，所以我们才一致同意了谢伯母单独和老谢谈谈，我们希望谢伯母的谈话能让老谢找到一个宣泄的机会，将他心中的伤和痛完完全全的宣泄出来。
十几分钟之后，谢伯母出来了，老谢跟在他的身后，两个人眼睛都红红的。谢伯母深深的看着谢伯伯的照片，然后就往门外走。老谢跟在身后，我们也紧紧的跟着。看着谢伯母的背景越走越远，眼看就要消失在巷子口，老谢突然喊了声：妈！
于是，那个身影停住了，然后飞一般的跑回来，紧紧抱住老谢：小缺，你终于肯叫我了。
老谢此时已是泣不成声，只是不停的叫着妈妈，那一刻，我鼻子一酸，眼泪也流出来。老周跟老季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一左一右站在我的旁边，搂住我的肩膀。
谢伯母抱着老谢：小缺，你真的决定不跟我走吗？你不想跟妈妈一起生活吗？
老谢这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妈，我想和你一起生活，可是我不想打扰你的生活，所以，妈妈，原谅我，我不能跟你走！
谢伯母还想说什么，老谢却抢先说道：妈，时间不早了，你还要赶飞机呢，别担心我，我没事，我有这些兄弟！
谢伯母的目光从老谢身上移开，慢慢走到我们面前，看着我们，然后缓缓弯下腰，给我们三人鞠了个躬，我们赶忙拉住谢伯母：阿姨，你这是干什么？
谢伯母拉住老谢的手，又拉起我们的手，然后缓缓的把老谢的手放在我们手中：以后，小缺就拜托你们了，有你们在他身边，我就放心了！
（二十五）
那天谢伯母终究还是走了，虽然我们都很不希望她走，谢伯母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目光中满是不舍。后来老谢告诉我们，谢伯母已经有了新的家庭，她现在有她自己的生活，谢伯母想过要带老谢一起走，但老谢拒绝了，用他的话来说，是不想干扰到谢伯母现在的生活，毕竟现在谢伯母生活的很幸福，更重要的是，他还有我们这帮兄弟！
回到灵堂后，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照片中的谢伯伯笑的很开心，那一刻，我突然想到，谢伯伯应该一直都爱着谢伯母的吧，不然怎么会这么多年一直单身，一个人抚养老谢长大。
老谢在谢伯母走后，开始正常起来，开始会哭会笑，不再如之前一般，刻意压抑自己的情绪。陪着老谢办完丧事之后，我跟老季各自回到学校，准备复习迎接考试，而老周跟老谢也回到各自的城市，继续他们的工作。
那年的腊月，我一如既往的呆在店里帮忙，老季也忙着毕业之后的打算。老周跟老谢没有回来，所以我们四个人没有聚在一起，那是我们四个近十年来，唯一的一次罕见的没有在一起迎接新年。
过完年之后，我开始我的实习，当我在外求职碰壁碰的头破血流的时候，老周跟老季同时找到我。
我们三个很安静的坐在一家干净的小店，老季问我：老谢有跟你联系吗？
我摇摇头。
他走了，不知道去哪儿了。老季的话让我心里咯噔一下：老谢一个人走的，在正月过后的第一天，没有人知道，走得很无声，很彻底。
从正月初二开始，我们就联系不上他。我打他手机，停机，在qq上找他，那头像始终是灰色的，打电话到他公司，结果那话务员告诉我，老谢辞职一个多月了。
老周接着说到：我记得他在qq上，最后一次跟我聊天时，我问他有没有回家过年，他说我以后都没有家了！然后就下线了，再没见他上过线。
我默默点上一根烟，在青烟中，与老周老季一同归于沉默。
后来还是老周打破了沉默，他说：做了这么多年的兄弟，或许我们都不懂他吧！
是啊，或许我们都没有懂过他吧，我们都没有想过老谢会这么彻底的离开，了无音讯。
老季狠狠的灌下一杯酒，冲着我跟老周说：其实，我很羡慕你们跟老谢的感情，因为对于你们来说，我是后来加入的，或许在时间上，我跟老谢的交情不如你们久，但是，在我心里，老谢的地位不比在你们任何人心中差！因为，在我季某人的心中，他是我兄弟！老季的声音慢慢的小了下去：老谢走了，一个人走的，我们作为他的兄弟，甚至都不懂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很怕，很怕老谢的心里不再有我们这群兄弟啊！
老周看着老季，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吧，老谢不会那么做的，因为他说过，兄弟，是一辈子的事！老季，对老谢有信心好吗？
老周叹了口气：如果艳姐当初没有离开，或许老谢现在不会那么坚决的走的那么彻底吧。
老周提到艳姐，我突然翻开手机，我记得不久之前，有一个陌生号码发了条彩信给我，是一个小孩子的照片，当时我没在意，现在我突然想起，这会不会是老谢的孩子！算算时间，孩子应该满月了。我打开收件箱，不停的翻找，所幸当时我没有删去。
我把彩信给老周他们看：我想这大概是艳姐发来的，这孩子就是老谢的孩子。
老谢的孩子？老季抬起头看着我：你不是说艳姐把孩子打掉了吗？
我摇摇头：没有，艳姐没有打掉孩子。然后我把事情的经过给他们讲了一遍。
这么说来，老谢还有个儿子在？当初你骗了老谢，也骗了我们？老季看着我，一脸的不可思议。
老钱，要是老谢知道他还有个孩子在，我想他更不可能就那么离开了吧，也不会说出那句以后再没有家了的话吧。艳姐，谢叔叔，谢伯母，这三个对老谢很重要的人都离开了他，我想他的心冷了吧。
难道他就非得用这种方式不可？他不是还有我们的吗？老季激动了。
老季，你先别激动，老谢说过，兄弟是一辈子的事情，所以，他知道，就算他离开了，我们的心里，他依然还是我们的兄弟，只要他愿意，他随时可以找到我们，可是艳姐他们不同，老谢找了那么久都没找到艳姐，谢伯伯又不在了，谢伯母有了她自己的家庭，老谢也不会去找她，我们不妨换个方式思考，老谢或许只是出去走走，散散心而已。
那我们就不管老谢了？不去找了？
找，当然要去找，我们要用一切方法去找老谢，告诉他，他不是没有家了，他还有个孩子！现在，艳姐的联系方式我们也有了，只要找到老谢，告诉他我们找到艳姐了，到时候，老谢一定很高兴。
那还等什么，我们马上行动啊。老季急躁的就要往外走。
等等，还有个问题？老周的话让老季又坐回来。我们要不要告诉艳姐，老谢离开的事情。
我想了想，终于还是摇了摇头：还是不要了，艳姐刚生完孩子，受不得刺激，等过段时间再说吧，你们觉得呢？
老周跟老季想了想，没有表示异议。
以后的日子，我们三个发动了我们能动用的一切关系来寻找老谢，于是各种各样的关于老谢的消息从我们的朋友那传来，有的说在艳姐老家那边的县城看到了老谢，有的说在老谢上学的那所城市的市府广场看到老谢，还有人说在峨眉山看到了老谢，甚至还拍了一张照片给我们，可惜只是一个背影，跟老谢的背影很像，因为是手机拍摄的，所以不是很清晰，我们三个研究了半天，终究还是不敢确定那就是老谢，其实就算确定那是老谢又能怎么样，我们只能知道老谢曾在那出现过而已，至于老谢现在在哪儿，我们仍然一无所知。
真真假假的消息让我们无从辨别，最终我们还是放弃了寻找老谢，做出那样的决定让我们三个都觉得异常沮丧，老季说：我们真的要放弃吗？
老周很沉稳的说：不得不这样啊，我们有我们的生活啊！这世界真的很大，若老谢刻意躲着我们，就算我们翻遍整个地球，恐怕不会有比现在更好的结果。
难道真的只能放弃老谢了吗？
我点了根烟：不是放弃老谢，而是放弃这种无意义的寻找！老谢是我们的兄弟，我们绝对不会放弃他，相信我，老季。这个世界虽然很大，但也很小，只要我们心中有老谢，他在不在我们身边又有什么关系呢？
老季默然，许久才说：但愿老谢能早点回来吧，在外面他终究只是一个人啊！
老季的话让我们都沉默了。
老谢，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二十六)
毕业了，我也就失业了，巨大的就压压力让我倍受煎熬，一直天真的以为才华是通行证的我，在被拒n多次之后，我终于明白，内向的性格是我失败的最大原因，所以我回到了小镇，在父亲的建议下，进了小镇的一家保险公司，锻炼自己。
然而当我拿到保险代理人资格证书的时候，父亲却因为在小镇的那家医院一次医疗事故，在胃镜手术台上大出血，住进了医院。父亲没有追究医院的责任，父亲说：都是朋友，没必要。只是从那之后，我对小镇医院深恶痛绝，因为那次事故，间接导致了父亲消耗了太多的生命力。
止血出院之后的父亲身体很差，但还是坚持去了上海那家替父亲做过肿瘤切除手术的医院做了检查，父亲没有让我陪同，甚至没有让后妈陪着过去，他一个人去了，回来之后，父亲告诉我们，复发了，只是因为胆黄偏高，所以不能做手术。那时的我真蠢，居然相信了父亲善意的谎言，直到父亲过世之后，我整理父亲的遗物时，才在他的病历中发现，那次检查，医生得出的结论是：不适宜再做病灶切除手术！于是，那一瞬，天旋地转，那一刻，悲悔交加，那一时，泪流满面！
父亲回来之后，每天都笑着，那笑容让他蠢笨的儿子觉得那是父亲对生活的希望！那时的我生活的全部重心放在了父亲的身上，保险公司也不去了，只是在家陪着父亲，在店里帮忙，然而那次事故对父亲的影响极大，以至于父亲在那之后，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再次胃出血，每次我劝父亲去医院，父亲总是不肯听，固执的只是在家输液。那时的父亲一次次的出血，总成为了我的噩梦，至今我仍常常被梦中那红色的液体所惊醒，父亲的身体状况让原本就沉默的我更加沉默，我时常冷着脸，身体也时常是冰冷的，那时的我无数次的期望老谢会在我的身边，然而，老谢终究还是不在，于是我默默的一个人面对着一切。
父亲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那时与老周他们的聚会，我很久都没有参加了，我固执的陪着父亲，我想多陪陪我的父亲。我记得那时父亲总是跟我讲了一大堆的道理，似乎要将他一生的经验全部教给我，可是我始终都学不会，因为我心中有着一个极其幼稚的想法，那就是只要我不学会，父亲就会一直教我！而那时的后妈我想大概是对父亲放弃了吧，每天与她的会友们玩牌，晚上大吃大喝，我记得某天她的某个会友的岳父盖新房，邀请她去，她乐呵呵的去了，玩了一个晚上，而那晚，父亲一直等她回来，直到早上她回到了家，跟父亲简单的打了招呼回到自己房间睡觉之后，父亲才疲惫的睡去。我对此很有意见，只是父亲一直说：家和万事兴！那时我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这么纵容她，是真的爱她吗？后来我才慢慢懂了，父亲是在为我着想，他不想我与她起冲突，毕竟在父亲的眼中，我还是个孩子，还需要一个人来照顾我，在他去了之后！我曾悄悄的问过父亲最好的朋友，那个在医院工作的伯父，他说如果用人血白蛋白的话，可能父亲会能撑下去，但也只是可能。毕竟那时父亲的身体已经很差了。
很不幸，当时的财政大权掌握在我那后妈手里，我想她是绝对不会拿出一分钱的吧，所以我趁在店里帮忙的时候，偷偷私藏了一些钱，等凑够一瓶人血白蛋白的钱后，瞒着父亲想买瓶给他补身体，可是父亲还是知道了，他跟我说：不要浪费钱了，那些钱你自己留着，我的身体我知道，我不行了，可是你还得生活！当时我急了，我冲父亲说道：如果你不在了，我活着也没有意义了！父亲听了我的话，脸色变了变，生病之后第一次冲我发火：你跪下！我顺从的跪下，很奇怪，以前跟父亲几乎走上对立面的我，在父亲病了之后，一直在父亲面前唯唯诺诺。父亲看着我，很认真，也很大声的说：你想气死我吗？你是我儿子，我不在了，但你还在，所以你要替我好好活着，替你早早过去的妈妈活着，因为你是我们在世上存在过的证明！父亲的话如惊雷般在我耳边响起，我点了点头；爸，我错了，你不要生气了！我答应你，我会好好活着！父亲这才满意的看着我，只是眼神中的哀伤让我的心疼的很。
腊月初四，父亲又一次大出血，第二天我们家人都聚在一起，看着父亲，晚上父亲打发其他人回去，从父亲病了之后，我就跟父亲睡在一间房内，那天晚上我没敢睡觉，一直守在父亲的床边看着他，上半夜，父亲一直处于迷迷糊会的状态，嘴里不停说着胡话，出现频率最多的就是工作，结婚，我知道父亲是在担心我的工作，担心我的婚姻，可是他不知道，我那时担心的只是他！下半夜，父亲稍稍清醒了一点，只是说自己疼，我就给他按摩，摸到父亲后背的时候，我眼泪都快下来了，父亲生病之前比较胖，可是当我触碰到他的后背时，我摸到的几乎全是骨头，我轻轻按摩了一会，父亲让我上床睡觉，说怕我冻着了，晚上很冷，我虽然冻得直哆嗦，可是不放心父亲，最终父亲坚持要我去床上，我只是脱了外套之后就躺上了床。过了一会儿，父亲说口渴了，我赶紧要起来，他却让我躺着，说他自己能动，怕我冻着。但他自己吃力的倒水，一点点的喝，过了一会，他惊呼一声，我问怎么了，他告诉我说没事，茶打翻了，让我继续睡觉我没敢睡，只是躺着，但一晚上没睡觉，有点累，就迷迷糊糊躺了会，到了早上四点多的样子，他开始哼哼，我知道，他疼的难受因为父亲疼的时候从来不喊疼，只是皱眉。我赶紧穿上衣服，打电话给睡在楼上的后妈，让她起床。后妈下来的时候，父亲又开始出血了，一开始只是一点一点的，但等我接来我年迈的奶奶以及做过医生的舅奶奶过来的时候，父亲已经是大口大口的吐血用纸巾擦都来不及擦，神智已经不清醒了，后妈怎么叫他都没有反应。那一刻，眼泪流出，我喊着父亲，他睁开了眼睛，我说：爸你不要丢下我，你再看看我！他眼泪就流了出来，抬起手，想抹去我眼角的泪水，只是没有成功，手无力的垂落，没有意外，没有奇迹，没有神来拯救我骄傲的父亲！父亲终究还是走了，那一刻，我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做孤立无援，任泪水在眼中肆虐。
我一直很不愿再想起当时的画面，可是记忆中的那一幕却一遍遍的在我脑海里，反复播映，始终那么清晰！父亲过世的消息，我没有告诉老周他们，只是，他们却从别的途径知道了，当他们一起来看我的时候，看着他们关切的眼神，我突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我想我终于明白了老谢为什么会那么坚决的无声离开，当我也处于与老谢同样境遇的时候。害怕兄弟的担心，害怕自己一丝一毫的举动会让他们担心，所以变得不知道怎么去面对，甚至是不敢去面对！
老周老季一直陪着我，准确的说是看着我，所以父亲火化之前的那晚，老周整晚都陪着我，当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推走父亲的时候，我哭得很放肆，我仿佛将我一生中的眼泪不要钱一般全部哭了出来，几欲昏厥，要不是老周在一旁死死的拉着我，我毫不怀疑，当时的我会跟着过去，投进那个火炉！老周拉住我，只说了一句：有时候，活着，比死更需要勇气！
父亲的丧事过后，我每天在店里忙碌着，机械的搬卸货物，机械的吃饭，老周跟老季找了我几次，我都没有见他们，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是该假装潇洒的一笑，还是该哭诉自己的痛苦，那时的我突然很想逃离，像老谢一样，离开的无声无息，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只是我的想法没能实现，因为老周跟老季。
那天他们到店里来找我，我一如既往的躲起来，不想让他们看到，可是，老周却很直接的走到我藏身的地方：出来吧，我知道你躲在里面！老周的声音很冷，我没有任何反应，老季走过来，一把将我从一堆箱子中间拉出来：你想躲到什么时候？
我看着他们，虽然他们的表情很生气，可是我却从他们眼中看到了一丝丝的关切。在我的注视下，他们的表情缓和了很多，最终变得无比的痛苦。老周先开了口：你怎么了？为什么一直躲着我们？你是不是想跟老谢一样，一走了之？老季接过话：我们已经走了一个老谢了，无论如何，我们不会再让你也走掉，我们承受不起这样的损失，你明不明白！我们知道，你不希望我们担心，但是你现在这样，更让我们担心！
对不起，我。。。。
别跟我们说什么狗屁对不起，我们兄弟之间何曾需要对不起这三个字。
我们现在只要你答应我们，不要像老谢那样走掉，记住，无论何时，何地，我们都是兄弟！告诉我，你还想不想要我们这帮兄弟？
我看着他们，没有说话，因为我觉得此刻说什么都是多余的，我伸出一只手，然后老周，老季，他们都把手放在我的手上。
兄弟，是一辈子的事情！
正月初十之后，我开始工作了，这份工作，是父亲临终前拜托他的一位老领导帮我找的，我很珍惜这份工作，也尽心尽力的去做！现在的我，跟老周，老季时常保持联系，也时常与他们聚在一起，享受生命留给我仅剩的温暖！
我，今年24岁，虽然现在生活中总有很多的不如意，但我还活着，这就足够了，因为我不是一个人活着，我的背后还有很多人，有老周，老谢，老季，还有我的父亲母亲以及等等！
享受生命带给你的灾难，享受生命赐予你的幸福!这就是我，或者说我们活着的目的！
2010年5月的某一天，我收到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兄弟，很抱歉，我现在才知道你的遭遇，对不起，那时候我没有能够陪着你，现在我找到了艳姐，我很感激你当初没有带着她真的打掉孩子，让我现在有了家的感觉！过段时间，我会带着艳姐还有我儿子回来看你们的！
看完短信，我笑了，随手打了电话过去，电话接通的一瞬，我冲电话那头吼道：老谢，你这龟儿子，马上，立刻给老子滚回来。。。。。。。。。
（完）
后记：故事结束了，题目是我们不哭，说不清楚，是让我们几兄弟不哭，还是让各位一直关注这个故事的人不哭。其实故事中的老谢并不存在，但老谢所做过的那些事很多是真实发生的，其中有我的，有我一些朋友们的，我把那些故事拼凑在一起，虚构出一个老谢出来，虽然是虚构出来的，但我始终相信世界上会有老谢那样一个人存在。
我们不哭，这是我对所有关注这个故事的人的希望，因为，哭虽然是我们与生俱来的本能，但我们有选择不哭的权利，我们也有不哭的理由！坚强的生活，勇敢的活着，因为很多时候，活着比死更不容易！
享受生命带给你的灾难，享受生命赐予你的幸福！
故事结束了，感谢所有关注这个故事的人们，我乾亲王，为你们祝福！生命，越活才会越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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