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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0-16 17:46:21
来自： 中国江苏泰州
初夏的傍晚,太阳远远地靠在西边的山腰歇脚.清清的小河边,树荫下支起一张显着木头本色的矮小圆桌,一把竹椅泛着深黄发黑的颜色.地面上洒过一遍井水,没有灰尘,微风拂过,让人感到一阵阵惬意的凉爽.小圆桌上面摆着两碟小菜:一方豆腐先井水泡着,既保鲜又凉着.然后捞出,拿葱花儿蒜末少许盐一拌,淋上几滴本地麻油,小葱拌豆腐齐活了,一清二白煞是好看;另一碟是水煮青豆角,豆角剪去两角,放入茴香八角,盐水煮熟即成.两角空空如两袖,豆在豆角中;还有一碗里一只烧饼,隔水一蒸,软软的,香香的,既下酒又主食.小圆桌上面不可缺少的还有一只旧瓷小酒杯,一瓶还剩一半的酒,酒在远远的夕阳光下透明透亮.老王人清瘦,但精神.穿一件黑色夏云纱短袖,那是早年剧团赴省城调演前置的.灰里发白的裤子,浆洗得干干净净.布鞋.盘个二郎腿,手摇一把芭蕉扇,大号的那种,扇四周用旧布条缝裹了一遍,结实耐用.煽着初夏的风,乘着傍晚的凉,老王就着小菜咪着小酒,哼着京剧小段,有时候还带几板旌旌锵锵的小鼓点,眼睛笑眯眯的.不时与路过的熟人打个招呼,热情情的.
这一幕是十几年前的场景.那时候的县城还有几样小桥流水人家的去处,小河的水也清清的.现在只能在记忆深处寻觅她的影踪了.老王的老伴儿是我们老家丁家岱我们老丁家的远房亲戚.老王最早在县属京剧团司鼓,京剧团散解安置到肉联厂看大门.肉联厂受天的和人的灾关门大吉,老王一时间只好内退在家看家门.儿子有木匠手艺,有对象还没有结婚,在江南一带给人家做生活.老伴儿每天起早在菜市场门口卖些米葱生姜之类的,运气好时也能有三,五元的收入.有一次遇上城管追赶摔了一跤,没有伤着筋骨,只伤了两处皮肉,在家休息几天.那几天,老王没喝一口酒.
老王喝酒,不是每天喝,得讲究心境.心情不好不喝,人说一醉解千愁,他说借酒浇愁愁更愁,闷酒伤心,容易醉,醉了不容易醒.每有喜事,高兴但不喝酒,人说人逢喜事精神爽,他说喜事喝酒,经不起撩拨,容易高,酒多伤身.老王喝酒只在平常时,平平和和的心,平平淡淡的酒,平平静静地喝.酒在心中,酒在意中,酒在情中.没有指点江山的激情,没有得意尽欢的豪情,没有空怀壮志的悲情.酒不醉人人自醉,但留许酒在杯中.是啊,没有葡萄美酒夜光杯,只有农家小麦自酿酒;没有山珍海味满汉席,只有小葱豆腐和豆角.几分自在,几分开阔,几分坦然.
老王喝酒,从不贪杯.喝到还想喝时,留一半清醒留一半醉,荡气回肠,意犹未尽.这时,喝酒如入仙境,飘飘然洒洒然,心中有如名川大河,有如涓涓细流.偶尔老家有庄稼人来家,一起喝两杯.边喝边聊,聊少时的事,聊现时的人,心里高兴,只不肯多喝.他说贪酒也是贪.嗯,人之初,心本贪.人类最初部落纷争无不因贪而起,贪食物贪地盘,女人贪男人,男人贪女人.现代的人贪官位贪金钱贪美色,无所不贪,无所不能贪.人类经过千百万年的进化,进化出了猴儿精猴儿精的大脑,进化出了百米9.69秒的速度,进化出了太空行走的气魄,却没有把个贪心进而化之.人们一直想着法儿束缚和驯服它,道德,法律,纪律;现身说法,警示教育.大凡想到的尽管用了.还是有人前腐后继,因贪而受惩罚因贪横尸枪下.也有的慷慨入狱,坐牢我一个幸福几代人.谁也说不清是金钱的诱惑大还是人类的贪心大.也许人类学家也无法预言,这贪心会跨越成多大.无须讳言,无视道德无视法律,得意忘形者,老王鄙视,许多人鄙视,我亦鄙视.
老王喝酒,不在于为喝而喝.有些人一瓶酒在手,脖子朝上,还没听声响,下去小一半,见酒必喝,喝必醉.日大日小地喝,昏天黑地地喝,谓之酗酒;亲朋相聚,接风洗尘,壮士远行,婚嫁喜事,人们因事而酒,因人而酒.人酿造了美的酒,酒营造了人的氛.欢欢喜喜地喝,平平常常地喝,谓之饮酒;慢慢的吱,细细的咪,咪出诗文,咪出思想,咪出文化.好酒味醇厚,孬酒也回味.文化喝,喝文化,谓之品酒.三者统称之为喝酒,便也分不出什么了.老王爱酒,尊酒,以酒为友.爱饭有饭吃,爱酒有酒喝.老王善待酒,酒也善待伊.
老王喝酒,自筛自饮,自娱自乐.现在的人进入饭店酒楼已不是昨日的奢侈,老王不喜欢灯红酒绿的酒店,不喜欢阿谀奉承的场面.诚然,老王的一顿酒菜还不抵那些人半个小杯的酒钱.老王的酒钱是老伴起早的钱,儿子手艺的钱,内退养命的钱,绝然不是纳税人的钱.自古多少酒的故事,游戏酒信,游戏人生.成也酒,败也酒.酒是英雄的魂魄,诗人的灵感;酒是政客的道具,美人的一笑.老王喝酒什么也不是,只有初夏傍晚的恬静和清幽,只有老伴小菜的清香和美味.只有酒如故,只有人如故,只有香如故.
酒品如人品,品酒如品人生.人生百味,百味人生,宛如其中.君子品酒坦荡荡,酒也坦荡,人也坦荡,我亦坦荡.
中华泱泱大国,酒的文化博大精深源远流长,笔者拙文乃沧海一粟之纳米耳.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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