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楼主 |
发表于 2013-10-5 18:21:14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中国江苏泰州
| 二
季三鞑子,就是这个故事中的主角,这个时候他还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上,还不知道在哪个地方晃悠呢。他家是一个大家族,季三鞑子的父亲季龙江兄弟五人,他排行老三,季三鞑子的爷爷也是兄弟五个,也是排行老三,所以这个大家族在姚王村就有三十来户,是村里的大姓。季三鞑子家的日子过得还不错,也算是殷实之家。在老龙河边,季家五间七架梁房子朝南而坐,青砖青瓦,砖是扁砖到顶,用青灰置缝,瓦是站瓦,做着两头翘的屋脊,正中间是一个大圆,中间是盘旋而上的黄色的两条龙在戏珠,以此为分界线,东西各两条龙盘延在屋脊,两只龙头拱着那个圆。东西两边的飞檐是专门烧制的砖砌成,上有凤的图形,整个屋脊寓意龙凤呈祥。正屋前东西各建三间厢房,东边作厨房、吃饭的场所,还有一间作猪舍,当然难免没有猪屎臭。西厢房是先生教书、儿女学习的地方,有一间是先生住处,居然和东屋的猪舍隔院相对。一个大门楼子加上两侧高高的围墙把一个兴旺的家衬托得生气蓬勃。
季龙江的老婆叫季姚氏,和季龙江于十七岁成婚,已为季家生了两个儿子,大的叫季智,小的叫季勇。那季龙江四十岁不到,生得虎背熊腰,四方大脸,由于终日劳作,一副紫铜色的脸庞加上钢针般的头发又黑又粗,每一个看到他的人都会立即清楚他的个性。季姚氏恰恰相反,尽管四十未到,终日操劳,但是,有着老龙河水的滋润和白果树的关照,白白净净,细皮嫩肉,是村里有名的美人坯子。她性情温和,碰到什么事也不着急,慢条斯理,所以,村里大人小孩上上下下都喜欢她,挺有人缘。季姚氏信佛,笃信菩萨保佑,每天早晚必念经拜佛从不间断。而且,季姚氏善举不断,扶危济困,帮助别人,是村里有名的善人。季龙江的血液里流淌着北方人的血液,性情刚烈,易发火,但在老婆面前却发不起来,真是一物降一物。村里的老人们常在嘴上念叨,你看人家龙江两口子,一刚一柔,就是刚柔并济啊,看看,日子过得多好。
此时,正是腊月底,季龙江请来杀猪匠来杀年猪。季姚氏就着大锅在烧开水准备烫毛猪,几个人正从猪圈里把猪捉出来,只见一个人抓住肥猪的两只耳朵,两人各抓住猪的前腿和后腿,一人揪住猪尾和背上的猪鬃,四个人一齐大吼一声:来了!猛一使劲一抻,肥猪躺下了,吭哧吭哧地喘着粗气,一双小眼睛无助地望着,在挣扎无望后索性不动等死了。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白光一闪,杀猪匠的刀已深入肥猪的心脏……猪子死了。这时,屋内传来阵阵木鱼声,一个悲柔的声音传了出来:“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季姚氏跪在佛像前,香炉里香烟燎绕,伴随着木鱼声、念经声向上向外飘着。或许,季姚氏在祈祷菩萨保佑肥猪早日轮回,不在地狱里受苦受难,或者是忏悔自己挡不住这样的“杀戮”,或者是……反正,季龙江的杀年猪仍在继续,季姚氏的拜佛也在继续。
这样的事情,对于十来岁的季智和几岁的季勇来说,是最开心的事。他们和几个小孩一起围着笑着闹着,惊奇地看着猪子的挣扎。
季勇拉着季智说:“快看,哥哥,猪猪还在屙屎呢!”
季智小在行呢,“哪儿啊,它要死之前,挣出来的屎!”
“猪儿好可怜…..”季勇小小的声音。
“你过年不吃肉啦?告诉你,有人家还杀不起呢!”
“为什么?”
“穷啊,养不起猪。你知道吗?王三儿家就没有猪子杀。”
突然,爸爸大吼起来了,“伢儿妈,水烧好了吗?”没有回音,只有念经声和木鱼声,季龙江赶紧跑进东厢屋一看,哈哈,水早烧好了。于是,拿个大桶把开水舀进桶里快步拎出去,倒进大汤盆中,来回一折腾,水温正好。几个人把猪抬进汤盆,三下五除二,毛兑净了,现出白白的猪躯抬上来开膛破肚。片刻,年猪杀好了。
季龙江拿着猪肝、猪腰等杂碎,割了一块肉,进了东厢屋,只见季姚氏已洗好锅准备炒菜了。按规矩,请人杀猪,照例是要喝酒的,临走前还要割上几斤肉把杀猪匠带走算作工钱,帮忙的人只落得吃一顿,但也是不错的了。年猪杀好了,几个帮手和杀猪匠坐在堂屋扯家常。
“喂,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啦?不知道。”
“我的一个亲戚住在河南,在黄河的边上,黄河又发大水了。你们知道是什么回事吗?”
“不知道,哎哟,你快说吧!”
“我告诉你们。我那亲戚是逃荒来的。他说,黄河又发大水了,那个黄河比人家的屋脊还要高,你们见过吗?”
一个稍微有点见识的帮手打断了这个说话人的话头,“什么啊,我们离那里千里之远如何见得。黄河水是黄的,是黄泥沙子呀。上面的水和沙一起下来,流速慢了沙就沉下去啦,日积月累的,河自然高啦。”
“对,对,我那亲戚是这样说的。把个老百姓弄的啊穷困潦倒,流离失所。那个河啊,我那亲戚说,在五代十国时被人决过几回呢。这次他一家逃荒来到我家,要命,愁……”
“愁什么,泰兴糁儿粥养了几世的人,添人不添粮,水瓢儿着着忙,加水呀!”
“哈哈哈哈…..”
东厢屋。
季龙江坐在灶口烧火。锅膛里红红的火光把他的脸映得铁红。他又使劲往锅膛塞了一把草,一股浓烟腾地冒出来,呛了一头一脸,猛咳起来。
季姚氏站在灶前炒菜。看着丈夫的样子,疼爱的微笑着。唉,这灶前锅后本来就不是男人干的活儿。“伢儿爹,癞子家来了河南的亲戚,说是黄河发大水了,逃荒来的。他家本来就不富,又逢上过年,够他受的了。”癞子,就是坐在堂屋里的那个扯家常的帮手。小时候头上生疖子,一头的疖子,结果,疖子治没了头发也不长了,落下个癞子的浑名。
“是啊,我今天听他说,年作什么也没得,看到我们家杀年猪直啧嘴。”
“我说啊,”季姚氏边炒菜边说,“我们家杀年猪了,佛说,慈悲为怀。我说,自家家里有半片猪肉也够了,把那半片肉分给癞子家和村上杀不起猪的人家,让大家都欢天喜地过个年。你说行吗?”
龙江沉默着。
季姚氏不再说了。她继续炒菜。
“好!”一个声音传到季姚氏耳里。望着丈夫,她笑着。龙江仰脸看着妻子,窗外的夕阳射进来,照映在妻子的身上,龙江看到的是一尊观音菩萨。
第二天,一大早,季姚氏把两个儿子喊起床,叫他们去给乡亲们送年肉去。天刚亮,龙江夫妇就起床了,把谁家谁家没钱买年肉的人家排了个名单,居然有十几户呢,夫妻俩人根据每个人家的人口多少把肉分成一块块,在肉上贴上字条叫季智季勇两人去送。这是一个得到夸赞的活儿,兄弟俩二活没说,就高高兴兴地答应了。
姚王村是一个大村子,在老龙河的北边,一条东西大路贯穿整个村子,而南北向有三条路通向老龙河,河边有个渡口。据老人们说,银杏仙子来到这个村时,发现这个地方风水特好,于是,她就帮助村里人做了个规划,道路的框架是一个“丰”字,寓意年年丰收,风调雨顺,在路的两旁,人们沿路而居,路边、家前屋后都是银杏树,如果从空中俯瞰,整个村子就是一个大大的用银杏树写就的“丰”,真是妙人妙事,妙手生花,妙不可言,美轮美奂,美不胜收。
托银杏仙子的福!
季家兄弟俩来到癞子家。这是一个穷人家,房子的结构倒是和季川家一样,有正屋厢房,但却是草屋泥墙。这时候,癞子他妈正和河南亲戚拉着家常。
河南亲戚不好意思的说:“唉,他姨,来你家好几天了,马上又要过年,我们一家四口呆在你家,十分不过意。我们想……”
癞子妈老是听不明白亲戚那一口硬硬的河南话。叫我姨妈就姨妈吧,还他姨,噢,我是他姨就不是你姨啦?好歹她听明白一点,就是亲戚寄住她家不好意思了。“怎么啦,你们想怎么样?”
“我们想走……”
“想走?”癞子妈来气了,“寒冬腊月的,快过年的,你们要走?告诉你,癞子家虽然穷,但做人的道理还是懂的,你们这般光景要是走了,我们一家人在这姚王村还做不做人啊,啊!不可能!”见亲戚哭泣着,又说道:“放心,别看我家穷,住的地方有,没得好的吃,粥有得喝。过年了,我家不可能像有钱的人家,但你也看到了,做了馒头,不过面馒头少了些,做了年豆腐,就是做得不多。癞子今天几个人一起捉鱼去了,说不定会捉不少呢。肉嘛……”
就在这时,两个稚嫩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奶奶,我们给你家送年肉来了!”
癞子妈一看,是季智季勇兄弟俩,手上拎着一块肉,足有四五斤,正笑容可掬地站在门口。癞子妈忙小跑到门口,把兄弟俩迎进屋来。“我爹我妈叫我们送年肉。”季智说。
癞子妈眼睛湿润了。“你爹妈吧心真好,老是顾着我们家,菩萨人啊,折杀了折杀了,回去谢谢他们,谢谢兄弟俩哪!”
“我妈说了,菩萨说的要普、普、普渡众生。我天天听她念经呢,可好听了。”季勇稚声说。
癞子妈感激涕零了,“菩萨人,菩萨人……”那河南亲戚在一旁似乎也受到了感染,她好像看到了人间的温暖是多么的可贵和可敬。想到那黄河决口时洪水一下子汹涌而至,村庄变成了汪洋大海,他们一家早走了一步才得以脱险,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葬身鱼腹,真是不寒而栗,不敢回想。而在这里却看到了这一幕,叫他百感交集,深受感动,竟然泪容满面。
整整一个上午,兄弟俩跑东家走西家,终于完成了爹妈交代的事。尽管小兄弟俩跑得汗流浃背,气喘如牛,腿子跑细了,但心里高兴。他们听到的都是感激,都是感谢,都是夸他们懂事。当然,他们这么小小的年纪,不会知道其中的缘故。学会施舍,帮助别人,是季家的祖训。季家的祖先,是从北方逃难来到这里的,是这里的人收留了他们一家,并在这里立足扎根,经过几代人的努力,才过上的好日子。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这样的道理季智季勇现在是不明白的,当然,他们也不明白人家为什么叫季智是“季大鞑子”,叫季勇是“季二鞑子”。此是后话,暂且不说。 |
| |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