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李支书平凡的一天 (前言:八十年代后出生的朋友或没有这些记忆,本篇通过李支书平凡的一天素描了我市,特别是那时东半县几个乡镇人们的生活质态和浓融的干群关系。)
雪花似絮纷飞,濡湿了房上麦秸的屋面,枯树的枝桠上似撒下薄薄的一层“盐”。天色渐渐灰暗,田畴里的前卫大队,孤零萧瑟,没有一丝炊烟。零星的犬吠声,勾唤起一天只有两顿食的猪的抗议——“呜…呜,哼,哼哼…” 此时前卫大队五个生产队的全体社员,正在第五生产队西垛子农地里“平田整地”。 篚箕中装满泥块的社员,肩上的扁担压得象个弯弓,三五成群轻轻的哼和着号子声,一步一晃往洼地里担土。迎面过来的一拉溜有说有笑、不慌不忙,右手握着前篚箕绳的,是倒了土回返的妇女,她们趁着这时担子轻,慢走偷懒并发着牢骚:“入娘唉,落雪了也不放工…”“我家的猪今天才喂一顿食,我都听到猪在叫饿了…”“嘿嘿,狗日的干部在开会咧”… … 只见远离社员,围站在一起的队长们,正在接受举目扇扫、表情严肃、唾沫横飞的李支书的训斥。二队队长沉着脸低着头,原因是支书发现他们队上有两个光棍劳力今天没来上工;四队队长拉着个脸斜侧一旁看着庄西小河边的那棵大树在忍闷,支书说他们队上的人最会“磨样工”;五队上今天有两个社员发生口角在工地上打架,影响农业生产和社员团结,队长被支书骂得个狗血喷头,坐在地上默不作声… …三队队长也被支书抠骂了一顿,但他在窃喜,因为他们队上今天碰巧挖到了一口棺材,未朽的棺材板差不多可以让队上正好箍两个大粪桶;一队没找到甚大问题,当然也有个不可忽视的原因:一队老陈家昨天就已约了支书今天吃夜饭喝酒,他们家今天称(意为卖)猪子。 “散会!让社员同志们,一人再挑一担土放工!” 李支书的会开完了。他心里知道这样的会不会再有几次了!因为上午在公社开会时,公社书记传达了上级有关落实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文件精神,说白了就是推行“分田到户”!老李和其它大队的支书们都感到困惑不解!回村庄的路上,他没像平时那样去哼唱电影青松岭里的主题歌“沿着社会主义大道奔前方” !也没能琢磨出社会主义的道路今后会奔向何方… …默默的想可以,李支书是没胆量敢说出口的。刚才召集队长开会时,他把公社书记要求传达到每个社员的指示,贪藏于心只字未提。主要的是他不能把这个未整平的垛子半途而废! 李支书摸黑到家时,他老伴已劗(意为剁)好猪草上锅煨烧。老伴比李支书小了十岁,所以一般脏臭的家务活他不让她拈手。他在外是村官在家则是猪倌。李支书掌起油灯走进猪棚,准备给猪先刷刷窝,再喂食。过年前准备出栏,三条百十斤重的猪肥已见膘。牠们熟悉的主人过来,并未“嗡嗡…哼哼…嗷嗷”的迎接他,而是呆头呆脑的躺睡着看他。“嘘,嘘嘘…起来,起来,我今天开会回来晚了,先给你们刷刷窝,马上就好吃,马上就好吃… …” “李支书…李支书!夜饭好吃了,走吧!”是老陈在喊。 “我还不曾喂猪子咧,水缸的水还没挑。老陈,我今天就不去了!”李支书在猪圈里应着老陈。 “扁担和水桶子呢?我给你去挑两担吧,不早了” 老陈不是积极,不是他老陈非买李支书的脸不可,而是庄上人都知晓老支书不大挑水,也不是他李支书不愿意挑,而是一米六的个子身子骨轻、瘦弱,本走路时就像个大龙虾似的,东一扭西一弓的,况也六十三岁了… … 老陈家的房屋和别的农家比亦无二致。屋面全是麦秸杆压编的草披,时间和自然的力量把最上面一层漆染成灰黑色,褐黄色的墙是挖的河边带草的方块泥坯垒就,有的已留下雨水冲刷的痕迹,前檐高不足两米,大灶砌在西房面窗,烟囱穿面墙而出立在屋外,突突的升腾着青烟,氤氲着苦中有乐的浓浓的日子。李支书和老陈进屋时,掸掸身上的雪对已坐在老陈家桌前的一队队长说:“新生,老陈家今天客气!咱们今天少喝点酒,抓紧时间吃,我看今天的雪没得小!吃完了我要去几个队上走一下,叮嘱各生产队长到各家各户的社员家去查察情况,务必让他们将房顶及时清雪,细筋细骨的梁条干脆早点撑顶!快过年了,可不能让大雪压塌房砸死人!” 一碗油亮的红烧肉、一碗豆酱烧芋头、一碗干煸豆腐、一碗炒青菜,这就是老陈家今天晚上宴客时桌上的菜。四个孩子都被赶到了东房里做作业。听着外面在吃肉喝酒,他们哪有心思做作业呢,仅溢满全屋的肉香味,已能听到整齐划一的咽馋水声了。老二生怕外面吃饭的伯伯、爹爹不知道他们四个在东房里挨饿挨馋,悄悄的对老四说:“四儿,你去西房里问妈妈,放在灶膛里煨烘的山芋好了没有,你就说我们饿了… …”“啪”的一声!老二没吃着肉先挨了老大一记左拳,那小的更快,“嗒”,“嗒”,“嗒”,转眼间小四儿已穿过堂屋,一路小跑径直奔到了西屋妈妈的灶台旁。 “小四儿过来,来,来,大伯挟肉给你吃!”李支书站起身,慈眉善目的抱起才上一年级的小四儿走到东房里说:“你们三个都给我出来,一人吃一块肉再做作业。谁不听话我现在就回家!” 没有不听话的,没有不听李支书话的… … 李支书去二队队长家时,雪已渐小。庄上微弱得如星星般的油灯火光,反不如路上的积雪明亮。脚下“吱嘎,吱嘎”的脚步声,引来一群大狗小犬跟着李支书欢前跳后,庄上的狗都认得他,所以对他从不旺旺乱吠。 路过光棍陈明富家时,李支书发现他家的厚草帘门挂着,没有一丝灯光。死寂那般。 “陈明富,陈明富!”李支书摸黑慢慢的挪到陈明富竹榻前,又喊了一声“陈明富!” “嗯,是李支书啊!”看不见陈明富病厌厌的惺松倦眼 “支书,我今天发高烧,没能去上工,对不起啊!” “你吃夜饭了吗?” 孱弱的声调透着无助的孤怜!“爬不起来,午饭我就没吃了。支书,我要喝水,麻烦你到水缸里舀点水我喝… …” “不要命了你!等着!我让你们队长送点饭过来,顺便带上一个热水瓶来。”李支书继续说:“我去五队时顺便去一下赤脚医生家,让他过来给你问诊抓药!别着躁!” … …几个队长家李支书都跑了一遍。李支书到家时他估计赤脚医生该早到光棍陈明富家了。 李支书的老伴灯下哼着小调正在衲鞋底等他。 “回来啦,我给你打水去,烫一下脚” “好的!” 此时桌上的闹钟时针指向九,分针指向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