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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老板你最好派个技术员到我公司来一下，或者你们自己裁一段布，回去水洗后测试一下，看看你们这批氨纶包覆纱的强力与纬缩率是否达标？我不多说，说多了怕伤着兄弟们这些年来的真挚感情… …”对电话那头说这话的是奥雅牛仔布业的潘老板。 潘老板起身将茶杯里的水续满，又点上一支中华烟，将脱了鞋的两只脚往大班台的侧柜上一搁，顺势斜躺到老板椅上。右手磨摸着不算浓密的八字胡子，眼睛盯着大班台桌面上的那个筒子样纱，沉思片刻，抄起电话把那安徽长途拔过去。 “李老板，你好… …你知道的，我一向有固定纱厂给我送货，这次我拗不过小陈的情面，38万米的单子全是用的你们公司的麻棉经纱，头一车货还不错，怎么后面送过来的两车纱强力都这么低呢？不但织造时蛛网多，布机的运转率低，而且纱支条感也不好，布面起球，疙瘩多… …怕是这一单我要栽在你这批纱上了！第一次打交道就遇上这事儿，哎，完了，完了，完了… …” “咚”，李萌萌会计没能像往常胳膊轻点一下门就能开，遂很生气的吼了声“ 开门！” 潘老板赶紧将最重要的一句话，在声音中拌和了点怨懊的腔调，对着安徽那边说：“你明天务必派个顶事的人过来！”他挂断电话立马从椅子上坐起，趿拉着皮鞋把门拉开。 李会计跨进门时脚步忽又停了下来，看着满脸笑容的潘老板表情严肃的说：“在跟谁打电话呢？鬼鬼祟祟的！” “不得了，我都进不来，这多大的个烟臭味！”玉嫩的小手赶紧在鼻子面前扇了扇，继而嗔怪的说：“开着空调嘛，就别抽烟！” “进来吧你给我！有你，现在我还能给谁打电话？！”潘老板狡黠的笑了笑，把门一关，张开双臂，依照他俩在没人时的“国际惯例”，来了个深情拥抱，然后闪电般的互在对方脸上盖了个水印图章，各自将手松开。 “公司止12月31日的总帐都扎好了没？”潘老板边问边将门拉开一半。 “你别神气，我就是来告诉你这事儿的！”李会计如数家珍似的说：“应收款还有612.035万元，应付款包括加工户的加工费，纱款，染色费，工人工资等有653.842万元。这里面不包括退货作库存的12.560万元，不包括积压库存打包卷布货值的15.620万元，不包括…”话没说完，外面有人在喊“潘老板在吗？” 潘老板听出了声音，“是鹏程染业公司的徐武龙兔崽子！” “哟，原来潘二嫂子也在这啊！哈哈，打扰！打扰！”徐武龙瞅着李会计开玩笑时，手中的玉溪香烟已递至潘老板手上，“潘哥，我这香烟你抽的惯不？” “去，去，滚一边儿去！你还有心思开玩笑！我咋抽不惯？你看我这不是抽的十三块钱一包的利群吗？！” “火急火燎的打电话让兄弟来，什么事，说！今天我还要去丹阳咧” “去丹阳干嘛？是靛篮粉出了问题，还是保险粉出了问题？”潘老板眯着眼睛看也不看他，语调平淡的话中套着话的问。 “没有啊。我是去实地考察一下他们才推出的一种新型环保染料，上色是否稳定，色牢度参数是否像他们工厂所标榜的那样。那边有一家工厂已在用，据说效果不错… …” “得，得，别在我面前得瑟！”潘老板转眼看着他摆摆手，说：“李会计，你去检验车间把刘师傅喊过来，让她拿两块色差明显的成品布裁片过来。” “啥意思？潘老板！不会是这几批经轴染色有色差吧？不可能吧？！”徐武龙还算是了解点潘老板的作派，不得不惶惶惑惑的问。 “啪” ，潘老板自顾自的从烟盒里抽出一支利群香烟点上，侧低着头拿出刚才已使用过的怨懊的腔调说“一会儿刘师傳拿来布，你自己看吧！” … …“呶，布在这！你看！”潘老板“刷”地气呼呼的从老板椅上站起身，变了色的脸几乎贴近徐武龙，说“呆会刘师傅再领你上车间实地的看一下机上的织轴！” “色差不算明显呢。” “不算明显？我这有原布色样在！… …好！服装工厂如拒收，那请你把这批布买回去！另外延期交货的一切违约责任由你承担！” “别介，有话好好说嘛。”徐武龙看到两块布确实有些色差，顿时没了底气，因为这种事儿要说大那肯定小不了，说能混着用的，那就看潘老板与服装厂的关系。和服装厂客户对成衣的要求了。热乎劲儿霎时凉到脚跟。徐武龙不得不将笑脸陪付，即或缓兵之计起码也得递个定心丸给他潘老板： “都是哥儿兄弟，多大个事儿啊？！至于发那么大火吗？好说好商量！好说好商量！啊！咱兄弟一场，都本地人，你尽量想点办法，能混过去交给服装工厂，我给您磕头！不能混过去呢，咱商量着办！好吧！我也得回去找原因的。” “那好吧，你先去丹阳办你的事，回头咱们再联系… …” 提供氨纶包覆丝纬纱的工厂相距潘老板的公司不到120km，所以笫二天上午他们九点半就到了奥雅牛仔布业。来者是公司刘老板的夫人。 “刘夫人，走，我们去织造车间和成品检验车间去看一下吧” 潘老板准备复习一下昨天对徐武龙使用的程序，但碍着对方是个女性，所以态度上比较客气一些。 “嚓”“嚓”“嚓”“嚓”， 进入六十台布机的大车间只听机声隆隆，只见灯如白昼，布机有序排列。剑梭出仓如弹出枪膛，钢筘撞打织口的声音似敲打鼓面那般低闷，灰蒙蒙的感觉是织造过程中纱线中的细微粉尘被刮蹭飞扬，淡淡的醒臭味是织造过程中染色物的物理释放。所有织造女工脸上均沾满靛篮粉尘，“面墨”胜过包公。设若不是看见眼珠转动闪亮，设若不看身材，你恍忽是进入非洲大陆的一间工厂… …这就是牛仔布生产的工场环境。而她们一天十二小时工作量的工资仅在1800—3000元之间。 潘老板几乎是扯着嗓子问刘夫人：“你看到那几台绿灯老是亮并停着的布机了吗？那就是纬纱强力不行呢！走，咱们到机台那看一下… …” 回到办公室潘老板说：“刘夫人，这纬钞一断，在织造过程中是顶讨厌的个事儿！挡车工在对完布面纹路后，再开车就会形成‘稀路’或‘密路’现象，而一旦在30m内形成‘稀密路’，布就要降等！”还有“刚才我们在检验车间也看了几块布的幅宽，大小不等！长与短之间相差一英吋多，你让我这布怎么交货呢？”“哎！倒霉！”说话时就差眼泪往下掉，可惜影视演员的那套，打死他潘老板都学不来。“我本不想给刘老板打电话，咱兄弟俩这是多少年的感情了！过去也没出过啥大事，这次，你看！哎… …” “潘老板，我看这样，我带上三米样布回去，再带一个筒纱回去测试一下，下午我们重发一车纱过来，用之前你们也测试一下强度再上机。我们的纱在出厂前每批次都要经过检测的，倒是未发现过异常。”刘夫人接着说: “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回去！放心！没事的，有你刘大哥呢！大家都是兄弟… …” 中午吃完饭潘老板看了会<<扬子晚报>>觉着有点犯困。“阿萌，阿萌…，” “嗳……”正在记帐的李会计的颤音要让别的男人听着绝对得掉三分魂七分魄。
“我犯困了，我去洗个澡睡个觉。有人找的话就说我去市里有事了，安徽公司来人肯定下午到！让他等！” “不准找小姐，干坏事！‘小背’也不许敲！”李萌萌十分认真的、态度诚恳的、高度负责的叮嘱道。“等等，让我给你‘盖个水印图章’再走” … … 在洗浴场，潘老板开了个单间，衣服已脱得仅剩了一条内裤。 一位年轻漂亮的服务小姐送来茶水: “潘老板，一会儿上来我给您服务！” 潘老板从脱下的衣服中掏出中华香烟，递给小姐一支，然后粗口道：“去，去，去，给我把门关好！老子今天有事呢！没这闲情。”小姐悻悻的关门走人。 他想他得给浙江那服装厂的高老板打个电话。 “喂，您好！”几天了，都没听到过潘老板轻声细语、柔谨有加的电话：“高老板，您的第一批8万米货我都做好了，我准备6号给您发过去好吗？…质量啊，您放心好了哇…什么？您明天先打八十万给我？谢谢！谢谢！您真是菩萨人哟…您是我最钦佩！我最珍惜的个老板…没得误事！没得误事…嗳，好咧，好–咧，好––咧…拜拜！” “撤油那拉” 那边浙江的个老板可能去过倭国。 这边的潘老板也像鹦鹉一样“撤油那拉”。 … …“潘老板，今儿怎就洗个‘素’澡就走了呀？” “结帐，今天没得时间… …” “算了，算了！下次，下次结… …” 潘老板回到公司时，安徽的人还没到。长途打过去被告知明天下午到。“奶奶的！”电话听筒里发出嘟嘟的忙音时他骂了一句，转念一想“好！明天下午来更好！”潘老板睒着个眼睛、用半个脸笑着“哼哼，哼哼…” 翌日下午三点多钟，安徽厂方的销售部蒋部长到达奥雅牛仔布业公司。 没能容客人在办公室喝上半杯茶，潘老板说：“蒋部长，请啊，我们到织造车间和成品检验车间去转一下吧。” 他俩刚从织造车间转到成品检验车间看坯布上的蛛网疵点和粗经、布面棉结等，李萌萌气喘吁吁的跑过来：“潘老板，潘老板，今天上午送浙江的8万米布拉回来了，大挂车停在公司门口呢，司机让你赶紧过去！” “知道了！我和蒋部长看一下布，分析一下问题，马上过来”… … 潘老板似有点心神不定的样子… … “蒋部长，你在这慢慢看，我赶紧过去看一下究竟是什么情况！” “不用看了，走，赶紧看看去！” “什么情况？怎么又拉回来了呀，上午我不是跟他们高老板打了招呼嘛！为什么不跟我通气就拉回来了！”潘老板几乎是歇斯底里的吼道：“这么大个车子拉这多货，路上跑的好玩儿怎么的？这运费我看你管谁去要！” 司机一听急了：“潘老板，我，我不跟你吵，你听我把话说完！好不好！” “你说！” “我是上午接近十一点到的，到那以后人家从车上卸下一卷布直接送裁剪间去了，当布幅拉下来以后，那两个人就嘀嘀咕咕的找老板去了，我也知不道是咋回事，然后又卸下两卷布到裁剪间拉开，那两人看了以后让工人将布重新卷起来，扛到我车上说，你回去吧，这布不能用！请你也别打电话给你们老板了，这儿中东客户在与我们高老板谈生意呢… …”司机忙去解绳子和篷布“散下来的布还在最上面放着呢！” “放一卷布下来看看！”潘老板又转身对李萌萌会计说：“你快到检验车间把刘师傳喊过来！” … …“这个布啊，确实是你上午跟我说，人家提出的布面棉结多，布不干净的问题！”刘师傳一脸无辜的：“反正发货的时侯我就提醒过你这一问题！现也怪不到我！”… … “一会儿都卸到街东头那仓库里去！”转而眼睛看了看身边的蒋部长：“走，我们上办公室去。” 蒋部长在办公室接受着潘老板凝重的表情，和非常气恼的数落… … 那俩大车没有开到仓库卸货，一杯茶的功夫已进入京沪高速入口，往渐江方向疾驶了… … … … … … 这一38万米的大单，经过潘老板的“苦心经营”， 剔除浙江的服装厂家扣罚了5万元的质量款项外，净赚46.120万元。这还不包括提供氨纶包覆丝的纬纱工厂质量赔偿款3.8万，鹏程染业的协议赔偿款2.1万元，和从提供麻棉经纱的安徽厂家纱款中扣除的织补费5.35万元。 从这三家额外“挣”来的钱，潘老板甩给会计李萌萌2万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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