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哑巴

浩然一鸣

       立秋之后的气温并没有人们希望的那样立杆见影地凉爽下来，依旧炎日似火，酷热难耐。在这苏中繁华的小镇上，闷在屋里一天的人们终于等到了太阳收起淫威的时刻，天色微黑，一个个犹如蚂蜂般陆陆续续从巢穴般的公寓楼里溜了出来，流向灯火辉煌的街市，音乐跌起的广场，曲径幽邃的沿河公园，释放淤积了一天疲惫和烦燥。
     哑巴正常也是这时候走出租住在临街小区的车库。她原来住在乡下，一年前因为拆迁，一家五口才搬到镇上租下两间车库。她大约十六七岁，皮肤幼黑，身材瘦小，齐耳的短发有点零乱而枯黄，与年龄极不相称。但瘦削的面庞上却有两只大而闪亮的眼睛，透露出她的机警和稚真。母亲，奶奶都是聋哑人，她是出生农村的独生女，所以她没有上过学，也没有工作，似乎整天无所事事。除了恶劣天气，每天早，中，晚都沿着这镇上的街市或附近沿河绿化风景带里闲逛一圈。没多久，这沿街店铺里的店主几乎都认识她，但没人知道她姓甚名谁，多大年龄，哪里人。没人问，也没法问。从来没见过她花钱买过东西，却经常看到她到手机大卖场里闲坐，蹭凉爽；到果品店里东摸西看。这沿街店主们都认识她的另一个原因是：传闻她喜欢顺手牵羊，小偷小摸，这沿街的店铺，一家挨一家，犹如羊肉串串。店主们一传十，十传百，难免以讹传讹，所以都十分注意她，甚至讨厌她。但因为她是个聋哑人，与她没说头，没有较真的必要，大家只能重在防范。
      今天哑巴穿着一身崭新黄花连衣裙，走出小区后，依旧习惯性沿着街东侧的人行道由北向南款行。看得出，她今天心情似乎很好，时不时停下脚步摘下一两朵绿化隔离带中的无名小花插在头上；至服饰连锁店门口，驻足凝神注视橱窗中的着装模具人，反复抚摸着贴在窗玻上的服饰宣传画，露出十分仰慕的神情。上午母亲带她相了一次亲。小伙子长得蛮帅的，21岁。可惜少了一只右手臂，说是小时候因触电而引起。家里为此几乎倾家荡产，至今尚未恢复原气。哑巴的母亲希望哑巴早点成亲，以避免她闲事生非。
     哑巴在服饰店门口徜徉了片刻，继续往前走，过了十字口，就是一家水果店。水果店是位年近50的女老板，皮肤白净，身体壮硕，滚圆的脸庞上镶嵌着两只大而明亮的眼睛，一看就知道她是个精明强干的生意人，便便大腹之中装满了人生阅历。站在收银台内，老远就瞥见了正姗姗而来的哑巴， 她不动声色却密切注视着哑巴的一举一动。哑巴旁若无人地迈步而进。店内各式水果琳琅满目，色彩鲜艳。尤其是刚上市的山东大枣，个个圆润，颗颗玑珠，令人垂涎。哑巴在店里浏览了一圈便停留在大枣的展柜旁，两指拣了个大枣似乎要往嘴里送，眼疾手快的店老板立即上前制止，并喝斥手示她离开。哑巴明白其意，悻悻走出了店外，但店老板的视线并未离开她，因为门外也陈列了水果。
      哑巴站在店外，一脸茫然，盲目地四处张望了一下，突然她疑神注目片刻，双腿便快步向路中走去。店老板顿感异样，闪瞥了一下敞开口的水果箱，一切正常。视线不由返回，跟踪哑巴的身影而去，只见斑马线中央，一位老太太正拄拐蹒跚而行。她是奔着老太太而去的?店老板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猜测，但很快证实了她的疑惑，哑巴快步走至老太太身旁，双手掺扶着她的右手碎步徐行。店老板一脸愕然。然而，令人意想不到是，当两人快至路边时，老太太脚下踩着了一个路面冰淇淋纸壳，身体瞬间前倾，哑巴一把没抓住，只听见“咣当一声”，老太太应声而倒，头额重重撞在路牙角上，顷刻老太太额头上鲜血汩汩直流，拐杖也摔出去一丈多远，重力反作用，哑吧被后摔一屁股倾坐在路面上。然而，她迅速一骨碌爬起，赶紧上前用手捂住老太太的伤口，捂不住，急不可待想撕开裙下沿，可撕扯几次没成。急得哑巴一边“哇啦哇啦”地大叫，一边双手迅速比划着向路人呼救。
     水果店的女老板目睹此情此景，一下子愣住了，听到哑吧的呼叫声才反应过来，急忙返回店内，手忙脚乱地找来一包纸巾和一捆扎线，帮助包扎老太太伤口。很快，四周人围观上来，见此情景，有人拨动手机，有人认出了老太太。不久，老太太家人急匆匆赶来，救护车也随之而至。众人一阵忙碌之后，救护车载着老太太及家人呼啸疾驶而去，哑巴精神萎靡地坐在路牙上，一脸汗水，一手血渍。崭新的黄花连衣裙上已是血迹斑斑。
     女老板回到店内，心绪十分紊乱，坐在收银台上怔怔发呆，如果不是她亲眼所见，方才瞬间所发生的事她怎么也不会相信：这个弱不禁风的年轻哑巴，这个平常店主们都不喜欢甚至讨厌的哑巴会做出如此善举，想想刚才对她的态度不由内疚羞愧起来，感觉应该有所弥补，想到这里，她立即起身双眼向街面搜寻，街市上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早就没有了哑巴的身影。
“反正她天天从这里走”。女老板边这么想边安慰自己。
   次日，水果店女老板老是回想昨晚发生的事，仍然感到不可思议，天方夜谭。于是一有空闲就向所熟悉的人打听有关哑巴的信息，当得知哑巴一家三代都是聋哑'时怜悯之心油然而起。自己也是个女人，更是位母亲，待到自己老了，若有像这样一位子女掺扶左右就很欣慰了。估计她店里的许多水果这个小哑巴一辈子还没尝过。想到这里，她扯了一个方便袋，精心挑选了几种水果放在收银台内，等到哑巴来时送给她。
    傍晚时份，天空突然下了一场暴雨，街面的行人并不多，店铺里显得很冷清。已是晚上7点多了还没见到哑巴从店铺门口经过。女老板有点失落，坐在收银台内两眼时不时地扫描一下店外，以防哑巴过而不入，毕竟昨天喝斥撵走过她。
     电视里已是21点报时了，依然没见到哑巴的身影。女老板估计今天哑巴不会出现了，于是视线投向了挂在墙上的电视机，电视里正开始地方新闻联播。很快一则新闻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主持人播放道：
     “今天下午18时许，在风景秀丽的通江河边，发生一起溺水儿童事件，两人溺亡”。画面切出一名妇女叙述：
      “今天我傍晚下班回家，经过通江路河闸路段，突然有个女孩向我拼命招手示意，我立即停车，女孩嘴里“哇啦哇啦不知她说的什么，估计是个哑巴，见我不懂，又十分着急地用手指向河里，我猜想是不是有人掉河里了？于是赶紧下车察看。当时一看，吓了一大跳，只见有两个小男孩正在水里挣扎。于是我一边大喊救命，有人落水了，一边跑过去想看看能不能施救。可河道是石坝斜坡，一个人,根本够不着，于是我拉着哑巴的手，哑巴迈进水里，拉上来一个小孩，还一个离坡岸更远，两个人手拉手也够不着，我们都不会水，只能放弃上岸呼救，等到有人来时，不知怎么的，哑巴也掉下去了。救上来时，两个人都不行了。事后得知，起先落水的两个男孩，一个6岁，一个9岁，被救上来的是个小的。两人是因为到河里钓龙虾而失足滑下下去的”
      女老板看到电视里播插出的画面一下子惊呆了：只见一个十六七岁身着枣红色连衣裙的姑娘，毫无生息地躺在坚硬的水泥地上，湿漉漉的衣料紧贴包裹着她那瘦小的身躯，赤裸着的双脚似乎无声地告诉人们，她已走完了这短暂的一生。
     这不就是我一直等她未到的哑巴吗？
     女老板一眼就辩认出了哑巴模样，内心立刻五味杂陈，一时手足无措，碰到了准备送给哑巴的、装着好几种水果的方便袋，几个水果滚落下来重重地摔在地上，她也无绪去捡拾，泪水慢慢不由自主地溢出了眶外。

来自安卓APP客户端

戴唯0523

写的好，有兴趣的话，写的文章可以发给我推送到黄桥文学公众号上，联系微信：diao18151957628

治痛魔法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