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留痕

ch2003

                                      岁  月  留  痕

               

   麦子熟了。
   每当上学时，经过一片麦田。在朝阳的初晖下，显得金黄整齐，从远处看，像一片微型沙漠，却充满生机，洋溢着成熟灿烂的气氛。在感叹丰收之际即将到来之时，我会闭上双眼，回想起遥远家乡的老太......
    童年是在老太的陪伴下一天天度过的。那时的我，那时的她，那段无忧无虑的岁月，让人一生难忘。
    夏天来临，麦田一夜变黄，老太会揣着镰刀，带我去田里收麦子。老太是个非常能干自信的人，她会将我领到田埂上，指着我家的麦田，眉毛上扬，神气活现地说道：“瞧，还是咱家的麦子长得最好，我天天辛苦上田劳作可不是白费的。”我细细地瞧瞧，不都差不多吗？但看到她那充满希望的眼神，我笑着连连点头，夸老太厉害，她便会像个没长大的孩子，拉着我的手，欢喜地接受我的夸奖，嘻嘻地笑个不停。
   稍稍大一点，我便像麦田里的风，在村子四处奔跑玩耍，老太那双缠过足的小脚哪里赶得上我。我喜欢溜到田畦边，特别是麦子收后插秧的那段时间。刚收割完麦子，田野显得十分广阔，没有麦子的掩护，青蛙再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老太在一旁插秧，我便鞋一丢，卷起裤子，朝田里一跳，软乎乎的泥巴踩在脚下，麦秸时不时地给我挠痒痒，随便一走动，青蛙们便四处逃窜，我便玩得不亦乐乎，逮到一只青蛙，我便会把它放到我带的小桶里，看它舒展双脚，异常灵活地游来游去，或看它那圆溜溜的绿豆大小的眼睛，精亮有神，宛如两颗黑宝石，或抚摸那雪白的肚皮，软绵绵的像一枚棉花糖。老太瞅着我专注的样子，便会嚷道：“别玩青蛙！否则晚上会尿床的！”我吐吐舌头，把青蛙们放生掉，跟着老太回家。
    现在，我在外求学，很少回家。老太成了村上空巢老人中的一员，国家政策好，家里的田全被承包，再也不能自豪地指着那块田，说那是我家种的了。老太成天在家无所事事，养了十七只鸡，种了三棵果树，哪怕是农忙时节，也慢悠悠地看着别人打牌，唱戏，生活一下子慢了节奏，也无趣了许多。
    今年清明我忽然感慨没有时间踏青。我难得回家，在汽车上，老远便看见青葱麦田里，老太的那座孤零零的新坟。回想去年清明节，那天天如玉，云白似雪，桃红似锦。矮小年迈的她，站在麦田旁安静地等候我的归来。一下车，老太便迈开小腿，抱着我，喊我的小名，那一刻，我百感交集，亦想哭，亦想笑。早已高出老太半个身子的我，低头看着她那花白的头发，充满沟壑的脸，心猛得一攥，缩成一颗小小的石子。时间流逝，岁月无情，老太竟如此苍老了，一时半会儿。心情压抑地很。那一刻只愿时间放缓慢些，我只想多陪陪她。但学校的假期很短，吃完午饭就该道别。老太知道我学业重，不敢强留，而是站在那片麦田旁静静地看着汽车启动，忽然，我感叹城里没有麦子，想要一颗刚抽穗的小麦。老太听了，立马跑到田里，掐了一根递给我，途中差点被绊倒，她朝我笑笑说：“来，海儿拿着！去学校要当心学习，老太过得很好，不要担心我！”汽车逐渐驶远，那片麦田旁，老太仍立在那里，不曾离去。而今年却只有麦田，不见老太。
    岁月永远是最温柔的杀手，它杀掉了一个又一个我们亲近的人，我们来不及珍惜，被生活逼迫着前行，等回首，只有回忆，那人再也无法相遇。
    村庄里空巢老人们像沙漠里的种子，儿女是一场及时雨，种子们等待着雨的滋养，等待着人生最后几年的绽放，岁月留下无数痕迹，冷漠地把种子化为泥土沙石，而那场及时雨却迟迟不肯降临。
    麦子熟了，老太，我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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