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桥忆——十四挨打

袁晓红 · 发表于 2020-11-12 20:56: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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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挨打
               作者袁余堂袁晓红
      因为战争，父亲记忆中的小学三年级上了好几年，其间换了很多学堂，属于卍慈小学系列的有：韩家祠堂、女道院和男道院，后来还去了韦陀岸小学。
   男道院是老黄桥中学的前身，过吴恒丰桥旁的道院桥沿河边向北走一百米左右，就到男道院大门的门楼了。门外是一个操场，操场上有木制篮球架，操场南边，零星散落着菜农的住宅，以杜姓居多。门楼底层中央是过道，两边各有一间是门房和杂物间，楼上三间是初中部，门房和杂物间两旁各有两大间带走廊的教室，分别是五年级和六年级，进门大路两旁是两排高大挺拔的中国梧桐，树两旁是两排带走廊的四间厢屋，左边是一、二年级，右边是三、四年级。父亲的三年级就在右边梧桐树旁的厢屋内。
   梧桐树路的尽头，是一个蛮大的六角亭，六根红色的柱子撑起六只向天空翘起的角，有点岳麓书院旁爱晚亭的味道。课间，师生们喜欢靠在亭子的石栏杆旁坐下看书、休息。孩子们更喜欢看亭子顶上那些五颜六色的卍字画纹。
   穿过亭子，再走几步，又是一道门，大门两边蹲着两个方形的石头墩子，进门穿过过道是一个小天井，后面是五间屋的敞厅，敞厅里放着罗汉床、沙发之类的摆设。冬天时，罗汉床后会放屏风，夏天则撤了。
   敞厅的两边各有一个小门通往后院。后院长了一棵高大的开大白花的玉兰树，树下有个花台，一年四季种不同的花草。玉兰树旁有个一间屋的小楼，这里是办公楼。院子后面是一排二层楼房，这是个神秘的地方，闲人免进。一楼放着好多牌位一样的东西，二楼常有各色人物进进出出。楼房的后面，有个钢筋水泥浇灌的地下室，也是打仗时的避难场所。
   父亲上三年级时，奶奶因患疟疾无钱医治身亡，二伯将两个姑妈及大伯都带去上海，家中只剩下爷爷和十岁左右的父亲留守。
   中午放学后，同学们都回去吃中饭了，父亲一个人站在校园内发呆，他时而数数梧桐树耳朵似的果实，时而跑到六角亭处看画纹。早晨一碗照得见人影子的粯子粥，让此刻的父亲，饿得肚皮贴到背上了。他不知道这样忍饥挨饿、担惊受怕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你怎么不回去吃中饭？”高年级的语文老师丁先生，穿一件灰色长衫，弯下腰关切地询问。
      “回去又没得中饭吃，家里锅不动瓢不响的。”父亲低着头，用脚踢着地上的树叶子。
   “唉！这可怎么好哦！”丁先生捏了捏他的大肉鼻子，摇着头走开了。
   挨到下午放学，父亲已饿得眼冒金星，他好不容易走到家门口，看到爷爷垂头丧气的坐在门坎上，身旁的淘米箩内，放了一捆金圆券。
   “你快去米行，量二升米回来烧晚饭。”
   父亲撅着嘴，一脸的不情愿，此时他特别想他的母亲和姐姐们，想那喝金针汤、欠烧饼吃的日子。
   父亲一路走着，一路甩着淘箩，到了米行，突然发现淘箩里的一捆钱不见了，他吓得忘记了饿，边抹眼泪边往回找，找到家门口，哪里有金圆券的影子！一脸怒气的爷爷冲过来给了父亲这一世人生唯一的一记耳光！
   “你买的米呢？你魂怎么没丢啊！”
   爷爷从家里的桌子上扔过来一捆钱：
   “要不是后头二老爹看到送过来，我刚借来的钱就没有了啊！”
   看到幼小的父亲，含泪揉着自己的脸，爷爷心疼地把父亲拉到怀里，两人相拥而泣：
   “八儿，走，我们一起去买米，不然米又要涨价了！”
   父子俩小心翼翼地拎着装了一大捆金圆券的淘箩，向西街上的米行走去，夕阳把他们饥饿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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