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外婆

袁晓红

               作者    袁晓红


外婆在各地有很多别称：姥姥、婆婆、舅婆、阿婆等等，我的家乡将亲爱的外婆大人尊称为“婆奶奶”。
婆奶奶离开我们很久很久了，但这世上还有谁能比她更疼爱我们？还有谁能让我们几十年都关不上记忆的闸门？也只有你了，亲爱的婆奶奶！
前些天，父亲布置了任务，让我们姐妹写写婆奶奶，这些天我的眼前浮现出一幕幕的场景，一部黑白的老电影向我摇来，那影像既模糊又清晰，那情节既温和又亲切：
煤油灯下婆奶奶在纺线，我听到嗡嗡嗡的纺车声，看到那连着纺锤一会儿长一会儿短的绵线，还有捏在婆奶奶左手上的长长的洁白的绵条。
夏天里，婆奶奶坐在有穿堂风的后门口，刮着粗麻，她要把这些门前屋后长着的植物的皮，用手指劈成细细的条，然后再捻成细细的线，这线在外婆手里可以变成蚊帐，可以变成农家人穿的衣裳，外婆把清贫的日子过得有声有色。
小时候一放寒假，二舅舅、小舅舅就会按照外婆的意愿，来几十里外的我家，接我们姐儿仨去十里王家庄我的外婆家。理由是：丫头们来了，队上可以多分几斤花生哩！
母亲怕我们姐妹冻着，让我们全副武装：风雪帽、棉袄、棉裤、棉鞋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包粽子似的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美丽的大眼睛。我们姐妹像小企鹅，坐着舅舅推的独轮车吱嗄吱嗄兴奋地去外婆家。
外婆家的门前有个晒场，晒场前横着一条乡间小道，路边是条清澈的小河。河岸上长了几棵槐树和楝树。晒场的西边是牛舍，里面的老黄牛和大黑牛们边哞儿哞儿的叫，边百无聊赖地反刍。我们的独轮车从晒场的东南角一出现，我的姐姐一准儿跳下车往晒场北面的一排房子狂奔过去：
“婆奶奶、婆奶奶！”
这只小企鹅成快乐的小鸟啦！
外婆正手搭凉棚朝这边焦急地张望呢。
“啊呀，乖乖肉来来啰！”婆奶奶把我们揽在怀里，仅有的一只眼睛湿漉漉的。
“桂茹哎，快点烧火，我来摊烧饼，几个伢儿饿来啰！”
“火钵头呢，大丫头、二丫头来焐脚！”
外婆和我的小姨娘开心地忙碌起来，灶台上一会儿就热气腾腾香气四溢。
寒假里，外婆家成了幼儿园、托儿所，我们的表弟吸着鼻涕跟前跟后地缠着外公讲故事，妹妹常被邻居们抱去到处串门儿，表妹则站在焐窠儿里，戴着外婆做的兔儿头帽子，像睁着两只大眼睛的爆竹，不哭不闹好奇地看着我们两个在玩火钵头的姐姐。
听大舅舅说，年轻时的外婆长得很标致，特别是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拿人呢。但心善的外婆，为了救一位患眼疾的闺蜜，用舌头去舔她的患处，结果自己的一只眼睛也被感染到，最后美丽的大眼睛就剩一只了，但这并不影响外婆用她温暖的眼神关心呵护我们这些伢儿。
外婆家的大床后面，是个神秘的地方，那里有两只储粮的缸，一只缸里储存着不多的粮食，另一只缸里却珍藏着她的最爱：我大舅舅的中学课本。她的大儿子曾令她骄傲地考上泰兴中学读高中，又令她自豪地去北京上大学。虽然，从那以后她很少能见到大舅舅。但看到我们姐妹坐在小凳上翻看大舅舅的语文书时，外婆满心欢喜，太阳光从屋顶的明瓦照在我们看的书上，也照在外婆神往的残疾的眼窝上，婆奶奶拉起粗布围裙的角，悄没声儿地擦拭着那一只好眼睛。
外婆的头发很长，她常常天还没亮就起来，忙完早饭，烧好猪食，就坐在后门口，用一把梳篦梳理她的稀疏的灰白头发，再慢慢地把头发在脑后挽成个发髻，最后把一只银色的簪子插在发髻上，逢年过节或者走亲戚时，她会在头发上抹上少许香油，有时候她梳着梳着就开始打盹儿，我们常常靠在外婆身边看她梳头，看她打盹儿。现在想起来，那情景就像挂在我心里的一幅年画，那种温暖而亲切的美在我的心里漾开。
当然我们最爱的是，婆奶奶拿瓢儿到床后面的储粮缸里挖黄豆，那一定是卖豆腐百页和粉丝的聋子老爹来了。果然，晒场上那聋哑老人挑着一副豆腐担子，在吆喝呢：“噢......”那种奇怪的会拐弯儿的拉得悠长的声音，婆奶奶在我们来后，每天总会留意，我们小孩子当然更是天天等着这天籁之音。
这一天终于来了，外婆围裙下藏着的两只三寸金莲，摇摇摆摆、急匆匆地移到到晒场上，把聋子老爹截住，两位老人在那里连说带比划的讨价还价，为了多点少点的黄豆在那里很认真的拉扯着瓢儿，我们小孩围着豆腐担子直咽口水，看他们还不成交这笔生意，急得直跳。终于，婆奶奶喜滋滋的搬了几方豆腐、称了几张百页、抓了一把湿淋淋的粉丝，在孩子们的簇拥下英雄似的凯旋而归。接下来，外婆会小心的把百页切成两半，挑几张卷成卷儿，给我们每人分一个蘸着酱油吃，那豆香直到现在还在我的齿间留着。那卖豆腐的聋哑老人，又“噢……”的叫唤着，挑着担子朝庄西头走去。
最后一次见外婆是我上高中时，那天中午我回家吃午饭，意外的发现从来不出王家庄的婆奶奶来到了我家！那天她着实打扮了一番，仔细盘好的头发上显然抹了不少油，上身穿着簇新的湖兰色中式斜襟盘扣子的棉袄，腰间围着藏青色的新围裙，两只小脚上穿着绣着牡丹花的布鞋。她看到我后，苍白的脸上绽开迷人的笑容。我高兴极了直问：
“婆奶奶婆奶奶！你怎么有空来？”
外婆笑而不答，而我的父母脸却阴沉着，第二天，父亲带着外婆和二舅舅去了上海，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到最疼爱我们的外婆—我亲爱而善良的婆奶奶，她因病永远离开了我们，但她时常走进我的梦里。
晓红2018.1.28写于三亚丽思卡尔顿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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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伊

最后稍显简单。
婆奶奶第二天要去上海看病了，这天的事情一笔带过，太可惜了。
你的不知情，婆奶奶的不舍，父母和舅舅的难过，总要表达一下。否则文章稍显平淡。甚至，光这一天，就可以写一篇文章了。

袁晓红

萨伊 发表于 2020-11-19 14:53
本帖最后由 萨伊 于 2020-11-19 14:55 编辑

最后稍显简单。
婆奶奶第二天要去上海看病了，这天的事情一笔带过，太可惜了。
你的不知情，婆奶奶的不舍，父母和舅舅的难过，总要表达一下。否则文章稍显平淡。甚至，光这一天，就可以写一篇文章了。

我经常写到最后，要紧结束，就会一笔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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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伊

稍缺编故事能力，对于细节的把握和关注不够。
这种系列的文章，除了介绍风土人情，还夹杂故事。但故事不能太过流水化。
寥寥几笔故事，必须情节非常紧凑，辅助细节描写，这样就完美了。
都能达到守口子和皂荚树下的水准，就真的很了不起了，绝对超越一般作家。
这两篇无论情节，紧凑性，文字，细节均堪称上品。

袁晓红

萨伊 发表于 2020-11-19 15:17
本帖最后由 萨伊 于 2020-11-19 15:20 编辑

稍缺编故事能力，对于细节的把握和关注不够。
这种系列的文章，除了介绍风土人情，还夹杂故事。但故事不能太过流水化。
寥寥几笔故事，必须情节非常紧凑，辅助细节描写，这样就完美了。
都能达到守口子和皂荚树下的水准，就真的很了不起了，绝对超越一般作家。
这两篇无论情节，紧凑性，文字，细节均堪称上品。

这两篇是前几年写的，希望后面的文章会有所进步，谢谢老师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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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rold

写得挺好的，我外婆也是十里王家庄的，也是一双小脚，勾起我对小学，饮食业，供销社什么的回忆

袁晓红

harold 发表于 2020-11-19 16:05
写得挺好的，我外婆也是十里王家庄的，也是一双小脚，勾起我对小学，饮食业，供销社什么的回忆

饮食业有肉包子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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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rold

袁晓红 发表于 2020-11-19 16:07
饮食业有肉包子卖

舅舅战死疆场了，外婆没有钱买包子，所以记不得饮食业包子味道。

袁晓红

harold 发表于 2020-11-19 16:14
舅舅战死疆场了，外婆没有钱买包子，所以记不得饮食业包子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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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