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桥忆——十六下馆子

袁晓红 · 发表于 2020-11-23 15:55: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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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袁余堂袁晓红
   西街衙门对面财宝烧饼店隔壁有个小馄饨店，叫湖北馆，一对四十多岁的夫妻守着这个馆子。
男的是湖北人，长得很平常，一副老实相，“天上九头鸟、地下湖北佬”的说法，和他浑身不搭界。他老婆却是个能说会道的美人胚子，凹凸有致的身材，顾盼生辉的丹凤眼，士林兰布的宽条大袱头衣裳穿在她身上特别有女人味，乌黑柔软的秀发很随意的用黑色的发卡挽在脑后，她朝人一笑，一颗银色的假牙在一口洁白的牙齿中显得格外显眼。男人们下馆子吃小馄饨那真叫一举两得：既饱了口福，又饱了眼福。
   八儿背上生了搭背，肿得像个大馒头，心急如焚的爷爷和邻居们把北街上医术高超的小先生请来了。
   “小八爹，你忍住点儿，一刻儿就好。”
   八儿趴在病榻上，上齿咬住下嘴唇，脸涨得通红，突然，八儿背上一股脓血像箭一样的射出来，射程足有一丈远，他马上感觉整日绷紧、胀痛的后背松了下来。小先生把一贴膏药贴在伤口处说：
   “这下没事了，过几天就好了。”
   爷爷和邻居们悬着的心都放了下来。虽说手术已经做完，但伤口愈合还有些时日，八儿的背还是疼得很，一向善良的房东尹家二奶奶，看着刚失去母亲，生搭背疼得死去活来的邻家孩子八儿，心疼极了，她想到一个让八儿分神的好主意。
   “走，八儿，我们下馆子去！”
   这句话果然比灵丹妙药还要灵，八儿一骨碌爬起来：
   “哎哟！”他痛得大叫一声，虽说伤口还是疼，但尹家二奶奶要带八儿下馆子这等好事，显然大大地掩盖了伤口的疼。八儿长到八岁了，还从来没有下过馆子呢。
   尹家二奶奶带八儿去下的馆子就是湖北馆。
   湖北馆内，两张桌子旁，人们正在吃小馄饨，有的还咬着财宝家的烧饼和衙门隔壁老奶奶家的米糕。湖北男人照例少言寡语的骑在一根插在墙壁小圆洞里的木头杠子上跳面，靠墙的案板上，一大块面团，被他从左往右，再从右往左边跳边拍粉边压，面团很神奇的被压成透明状的面皮，最后整理好面皮用大面刀一切，就成薄薄的小馄饨皮了，用洋火（火柴）一点，皮子竟然会着！
   他的女人坐在案板角落里，左手托一叠馄饨皮，右手拿根竹片从肉馅盆里挑一点肉，涂抹在皮子中央，左手不停地一捏一扔，小馄饨们像极了在翻飞的蝴蝶。
   “哎呀，尹家二奶奶！你今天怎么舍得来下馆子的？”女人放下手中的活儿，露出花儿一样的笑容，跑到刚踏进店门的尹家二奶奶和八儿的面前，拉着二奶奶的手不肯放。
   “来两碗小馄饨？”
   “不，一碗就够了，八儿不安逸（身体不好），我带他来下馆子的。他吃，我不吃。”
   “好，我给你多下几只馄饨。”那女人扭动着腰肢，麻利地拿来一只大花碗放到灶台上，里面放一撮青蒜，些许盐和白胡椒粉，用齐草杆儿挑一丁点儿味之素，再加一点用网油熬的肉渣，舀一大勺高汤。大铁锅的水滚后，女人又把小馄饨扔进锅里自由翻滚，然后把馄饨用竹笊篱捞出倒入花碗中。
   八儿看着漂亮的大花碗内，碧绿的蒜、油油的肉渣和一只只像泡泡似的馄饨，他不敢相信，这一碗美食将有他一人独享。
   八儿哧溜一下喝了口汤，哎哟喂我的妈妈，难怪大人们喜欢下馆子，这也太鲜了！再舀一只馄饨放到嘴巴里，谁知一滑就进去了，那东西从嗓子眼儿一路烫下去，八儿都没感觉到肉的滋味。几只馄饨下肚后，他的背又一阵紧似一阵的疼痛起来，余下的大半碗馄饨，也拉下了一副愁眉。
   “伢儿还是没得胃口，二奶奶，你吃吧。”
   “我就不吃了，我还是端回去吧，等八儿不疼的时候再吃。”
   “二奶奶，下回再来啊！”女人跑到店门口和远去的祖孙俩道别，湖北馆内湖北男人还在杠子上不紧不慢的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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