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灯

青支百姓 · 发表于 2021-2-25 15:2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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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前约莫一周，兴灯的一些细节都会被消息人士透露出来。

“布厂今年要夺回首位，花代价了！”

“肉联厂还是大肥猪压阵”

“工具厂吗，今年形势不太好，不然到现在怎么会还锅不动瓢不响”

……

虽然已经是八十年代中后期，改革开放对于小镇仿佛还是收音机里的故事。小镇上九成人的生息，还和镇子里几十个或全民或大集体的工厂相连，缓慢地在一锅温水中荡漾。因为父母在医院，我的生活相对封闭，对这些大厂的印象，停留在几个印象里：在医院收费处当出纳的母亲工作台边，写着各个工厂名字的褡裢--里面有各个工厂工人的公费医疗三联单；二是上班路上对面肉联厂工人雄壮的自行车流---父母的上班路线和他们相反，偶然会和相熟的高声招呼；还有就是元宵的兴灯。

兴灯是小镇全年唯一能把所有人赶到大街上的盛事，自然而然万人空巷这个词就充实了我的词库。慢点，还不止小镇的两三万人，镇里人家的周边农村的亲戚们，也会相约在那会“上街”，既是趁年之将完走走亲戚，另外就是心照不宣地看兴灯。

那会儿没有房产、新城、副中心这些概念，镇子就两条像样的街道，东西大街和南北大街交汇处，镇上人也懒得再去起名，简单写意地就叫大十桥。兴灯就是一个从北向南，在大十桥折向西去的游行。每个工厂从自己的业务出发，结合小镇的特色和传说，各显神通扎起花灯，用自己厂里的卡车载着，在元宵前后的晚上浩浩荡荡的展现。

打头阵的是两个高大的假人，是负责镇上清洁卫生的清管所提供的，时代久远只模糊记得一个是财神模样，另一个已想不起来了，爸爸告诉我这是招财和利市，清管所也管厕所，招财可能附会这个意思，至于利市，今天才算明白，清管所后来变成了城管，也好理解多了。布厂的花车更应景，是几个模特身上挂着花布，自然不好和米兰巴黎时装展去比，但也能感觉到后现代的轰隆脚步，洋气。工具厂一般就是展示主力产品麻花钻，大大小小的，在灯光掩映下，体现着工业文明对小镇的浸淫。其他的也乏善可陈，最震撼的还是肉联厂的白花花的大肥猪，模样憨态可掬，大小也绝对扎眼，一辆十吨的大卡车，几乎也装不下它庞大的身躯，一般肥猪出场也就意味着游行进入尾声，大家可以回家了，那会有卫生间的家庭相当于现在有矿，所以不需洗洗也能睡。

大街两旁是成片的法国梧桐，也没有花台之类的现代玩意，于是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肯定会影响小孩的视线，爸爸们此时当牛做马的功能凸显，宝宝们都骑在肩上，获得最好的视线。爸爸们当然也不会闲着，和花车上相熟的人大喊大叫，希望引起他的注意，车上神气活现的演员如能给一点回应，不亚于现在演唱会上明星们吝啬的互动，立刻引起身边看客的艳羡。

我比较追究的是兴灯结束这些花灯的去处，后来的某个夏日，和淘气的小伙伴爬墙进入戒备森严的肉联厂，感受了现代化杀猪血流成河的暴力美学以后，在肉联厂食堂的一角，终于看到了那只白花花的肥猪，在角落里依旧憨厚的歪嘴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