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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4-18 09:43:40
来自： 中国江苏泰州
枪声渐渐稀落，蜷曲在“防弹桌”下的章妈已昏昏入睡。
这几年，新四军和“国军”在我们镇上打“拉锯战”，一会儿是新四军，一会儿是“国军”，你来他去，战事频仍。有人力物力又有地方的人家挖地塘，没人力没物力又没地方的人家钻“防弹桌”。“防弹桌”是人们发明的一种土法防弹“工事”，方法很简单，在方桌上及其四周复盖几条棉被，人躲在桌下以防子弹、弹片。为加大安全系数，有的人家还不惜用水将棉被浸湿，浸过水的棉絮拉劲大，枪弹、弹片打不进。人多的人家用两张或三张方桌并在一起做防弹桌，章妈家只有母子二人，“防弹桌”是用一张桌子做成；棉絮也没用水浸，她舍不得。
后半夜，章妈被阵阵沉闷的撞击声惊醒。声音是从后墙那边传过来的。墙那边是金家老两口住。深更半夜，又在打仗，老两口在捣鼓什么呢？她敛气屏声，侧耳细听。一会儿，听到泥屑砖块的落地声；又一会儿，似觉有人从墙洞中钻进房来，她警觉地掀起一角棉絮问：“哪个？”对方先是一惊，但马上镇静下来，说：“大嫂，别怕，我们是新四军。”借着由窗口射进的朦胧的月光，章妈看清了：八条腿，一式的灰军装、灰绑带，的确是新四军！
六年前，陈毅司令曾在镇上驻扎过一阵子。新四军战士帮老百姓挑水、扫地，跟老百姓打得火热。有一次，部队在东寺庙前的空地上开饭，章妈八岁的小儿子在旁边看着，当兵的见他在咽口水，硬是盛饭夹菜，让他吃了个饱。听人们唱着“人人（那个）都说新四军好哎”的歌，她对人说，新四军真好，还给肉饭我儿子吃哩！
可前些时，“国军”知道新四军又要打过来，便造谣说新四军“打进六六门，杀尽镇上人”。章妈虽是穷人，但耳朵里灌了些杂七杂八的话，竟信以为真。新四军和“国军”在打拉锯战，她的心随着拉锯战也在被拉来拉去。尽管眼前的灰军装们说话十分和善，但她心里仍然有点发怵。心想：“国军”没退，新四军怎么进了街呢？他们在墙上打洞干什么呢？……
原来新四军是从“土围子”外挖地道进的街，地道通到一座民房底下，上来后便在墙上打洞，这家通到那家，悄悄逼近“国军”设在各处的街头碉堡。
灰军装们从章妈的房间里出来，在院子里张望着、商量着，正巧房东冯家二老爹从地塘里上来解手，听说要把机关枪架在屋顶上打东寺庙大雄宝殿上的碉堡，慌忙打躬作揖：对不起“四先生”（指新四军），我们这个院子里大小十多口人，你机枪一扫，碉堡上一个炮弹掉过来，我们不就完了？请你们行行好，换个地方！章妈听到二老爹和他们在说话，轻手轻脚地走过来，插话说：巷子头上有三间大屋，家里人都逃到上海去了，机枪可以驾到那里去。“四先生”们交换了一下眼色，又小声商量了一阵，一个大个子说：行,我们转移。便拎起机关枪带他们从章妈家的墙洞里走了。
约莫半个时辰，满街上响起剧烈的枪声和手榴弹的爆炸声，足足二十分钟。接着传来一片嘈杂声，青石板路上的脚步声。又过了一会儿，什么声音都没了，小镇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天亮了，街上有人大声喊叫：“新四军进街啦！解放啦！大家出来啊！”于是人们纷纷打开大门，家家户户门口插上小红旗，欢迎新四军进街，街上一片喜洋洋的样子。冯家二老爹卸下了挞子门，照常开店做生意。章妈也从“防弹桌”下钻了出来。
就在这时，街上有人谈论，昨天夜里巷子头的屋顶上死了个大个子新四军，左额上一个大窟窿，早上才抬走的。冯家二老爹脸色黯然地说：一准是昨天夜里那个提机关枪的, 要是在我家屋顶上，有女儿墙挡着，他该不会送命。章妈说，咳，是我们害了他, 说完愣在那儿，半天说不出话来……
来源：黄桥历史文化研究第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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