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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钟》第四期:女孩的白鹭洲(作者:周新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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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1]初来乍到

发表于 2022-5-19 16:39:28 来自: 中国江苏泰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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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河和青河成“丁”字状相连。姜河浑浊的流水挟带着泥沙,自南向北,缓慢而又滞重地流淌。泥沙渐渐沉积下来,在两河相交的北岸形成一个小小沙洲,大致呈半圆形,由低到高,与堤岸相连。洲上长着茂密的植物,水生的和非水生的,葱茏一片,生机勃勃。
  林海燕几个最先发现了这块宝地,并把它占为己有。平常,只要不下雨,三个伙伴总要抽空到洲上玩一会儿,小小沙洲,成了她们的乐园。
  地上是银白的沙子,细密,平坦,干净,温暖,沙地上长着青青的蒿草,还有两棵呈灌木状的小榆树。躺在密密的榆树下,嘴里衔一丝蒿叶,说说想说的话,或者不说,听水鸟的啾啾,流水的潺潺,三人一致认为,这是人生最好的享受。林海燕、汪小洁、秦小芹三人合议,要给这地方取个名字,作为代号,就像美国佬的军事行动那样,交谈中只说代号,免得在同学们面前谈论时泄露机密。
  汪小洁想到一个,“花园三人行”。
  秦小芹说,什么呀,这也不像个代号呀,不如套用名著,叫神秘岛,或者是金银岛。
  林海燕不同意,并以老大的身份,强硬地说:“不要争了,听我的,都听我的,就叫白鹭洲”。
  秦小芹说:“切!什么玩意?这不瞎扯吗?白鹭洲?还扯上白鹭,哪来的白鹭?白鹭毛都没有。”
  汪小洁附和:“就是,不靠谱,不要说白鹭毛,连乌鸦毛都没有。”
  林海燕说:“什么水平!三山半落青天外,一水中分白鹭洲。听说过没有?”
  汪小洁说:“听说过又怎么样?三山在哪里?在哪里中分?”
  林海燕说:“咳,真没文化,这是向太白诗仙致敬,又不是查户口。”
  秦小芹说:“别寒碜人家李白了,还致敬呢,简直是糟蹋。”
  林海燕只好来横的:“先下手为强,谁先发现,就是谁的。”
  秦小芹说:“这是什么道理?那我还发现了织女星呢。”
  林海燕哈哈一乐:“那行,我宣布,织女星归你了,买一送一,牛郎星也归你。”
  汪小洁更正:“牵牛星!”
  林海燕说:“好的,就牵牛星。不光织女星、牵牛星,整个银河系都归你,全宇宙都归你!行了吧?但是,这块沙洲,”林海燕右手食指用力戳向地面,“是我先发现的,归我!至少说,命名权归我。我偏要叫它白鹭洲,怎么了?你们不服?想武装起义?”
  汪小洁、秦小芹笑着说:“好好好,算你狠。归你,归你。”
  由于早晨上学、晚上放学天都是黑的,三个女孩相约白鹭洲,只好安排在中午上学途中。
  汪小洁今天是最先到的,她家的中饭最早。小洁爸爸曾对小洁妈妈明确指出:“你最大的任务,就是服侍好小洁,天大的事,也不如这个大。首先一条,三顿饭要及时,一分钟也不能耽误。要是丫头考不上县一中,你得担一半责任。”
  为此,妈妈买了两个小闹钟,一个放在枕头边,一个放在厨房里,就算在厨房里守着,还时不时抬头看时钟。小洁妈妈现在的生活,比时钟还周密,天天都是三顿饭做好了等小洁。夏天,提前十分钟煮好饭,怕小洁嫌烫;冬天,掐着时间炒菜,怕菜凉了。小洁爸爸在建筑公司当施工员,挣钱不少,说话一向很有分量。但爸爸时常抱怨,说这个工作不好,一家人团聚的时间少得可怜。爸爸叮嘱小洁,好好学,将来在本市考公务员,进机关,就在家门口上班,那多方便,多幸福。
  汪小洁在两棵榆树下找了个最干净的地方仰面躺着。阳光透过树荫,星星点点,斑斑驳驳,洒在她脸上身上。汪小洁小巧秀丽,皮肤洁白,头发很黑,嘴角往上翘起,不笑的时候都像在笑。无论在学校还是在家里,小洁都是个讨人喜欢的女孩。
  青蒿在身边如卫兵一样默立着,偶尔有风,粗糙的叶子便刷刷相挤。榆树只有两人高,长得很密,牵牵扯扯,分不清哪是主干,哪儿是分枝,裸露的根纷乱相缠,共同支撑起繁茂的树冠。汪小洁的头就伸在树枝搭成的绿棚下面,头下枕着一本书,她很爱干净。
  有人从坡上走下来,从那匆忙的脚步声中听出,来的是林海燕,她总是这样,风风火火的。林海燕用脚尖轻轻踢了踢汪小洁的腿:“喂,睡着了?”
  “没有,正等你们呢。”
  “小芹没来?”
  “没有,八成又去打牛草了。”
  “唉,小芹也是,要是我,我才不干。”
  汪小洁坐了起来:“你当然不干,公主嘛。你爸是厂长,秦小芹哪能跟你比?”
  林海燕毫不客气地将她扑倒,压在她身上,掏她的痒痒窝:“就你会说!就你会说!”汪小洁咯咯笑着,扭身挣扎,两人闹作一团。女孩子清亮纯净的笑声,在青青的草间,在淙淙的水上,一团一团漾开。林海燕直到把汪小洁弄得没一点力气了,才放过她,自己找块地方躺下,四肢摊开,头顶着汪小洁的头。
  “下午什么课?”
  “体育和数学自习。”汪小洁喘着气回答。
  “坏了!”
  “怎么了?”
  “倒霉!还不是数学老师包场?你去上体育,他在家抄那么一黑板题目;你一进教室,他老人家就开讲。你看看,争分夺秒,一寸光阴一寸金。”
  “就是。唉,不多练,又能怎样?”
  “也不能这么练法,每天一张试卷带回家做,最后那条大题目,几个小时也拿不下,还让不让人睡觉?”
  “他认为只有这样,才能掌握牢固。”
  “你就会忠心报国,愚忠,绝对是愚忠!”林海燕挖苦她,“你成绩好,重点高中的料子,你当然讲什么理解万岁啦。”
  “不要这么刻薄好不好?”汪小洁噘起嘴,两道弯弯的柳叶眉也挤在一起。
  林海燕住嘴不说,过了一会儿又憋不住了:“我真羡慕死城里的学生了,条件好,老师水平高。太阳老高人家才去上学,太阳老高又放学。哪像我们,两头黑。”
  “人家城里高中多嘛,水平高的老师,又都争着往那里调。我们东半县,才一所高中,不拼命又能怎么样?”
  “争来争去,高中又不会变多。”林海燕不服气,“还不是初中自相残杀?”
  “对呀,校长天天在喇叭里喊,竞争激烈,你不争,人家就会把你的份子都拿去,分数是硬道理,考上才是硬道理。唉,起早贪黑,争来争去……”汪小洁没有说下去。
  “哦妈耶噶!大家都想把人家挤出去,这苦日子还有尽头?人家六点半上学,我们就六点。搞来搞去,我真担心,校长会让我们半夜到校。或者说,干脆不回家,在教室里趴一会,一听半夜鸡叫,赶紧抬头挺胸,眨巴眨巴眼睛,接着玩命!”
  汪小洁无声地笑了。
  “其实我们还好些。等到上初三,你瞧吧,夜自修上到九点半,回家还得赶家庭作业。一想到这个,俺这心里呀,拔凉拔凉的!”
  “快了,下一轮就是我们。”汪小洁也很无奈。
  “真想到省城去上初三,躲过去。我叔说了,要是户口能落那儿,一切好说。”
  “能行吗?”汪小洁很好奇。
  “谁知道,城里高中多,容易考。”
  “怎么去呢?找人迁户口?”
  “什么呀!就两个字,掏钱!最有钱的,买房落户;差一点的呢,借读,择校。我叔说,城里那些高中,只要是有点名气的,个个肥得流油。”
  “那,总得有个分数线吧?”
  林海燕大大咧咧说:“这你都不明白?我叔说了,水涨船低。”
  “水涨船低?什么鬼话?”
  “也就是说,掏钱越多,分数线就越低。肖林吹牛说,他不怕,县一中上定了。你知道不?要是选择校,不少于三万块;要是算赞助生,最少八万。”
  “他家有钱嘛。”
  “你知道他爸是靠什么发财的吗?”林海燕坐起来,朝东南方向看看。青河南边,有一座仿古院落,那是肖林的家。
  “谁知道?”汪小洁并不关心。
  “我叔说,肖林家有个亲戚,在市里负责招投标,来头大着呢。肖林他爸进的货,无论价格多贵,质量多差,都能销出去。我叔说了,这叫看菜吃饭,看单下货。”
  “算了,不要去管这些烂事。就这种事,我们也搞不懂。”汪小洁说。
  暂且没了话题,两人闭目养神。
  “小芹来了!”林海燕一骨碌爬起来。
  秦小芹挽着裤脚,提着布鞋,顺河坡下来,朝她俩笑笑。
  “怎么这么晚?”林海燕假装生气,“你再不来,就不等你了。”
  “那是你说的。”汪小洁笑着声明。
  秦小芹走进水里洗脚,然后坐到她俩身边:“我割了两捆草给牛三爹,明天要看电影的。”
  “才几块钱,还用卖什么牛草?我给你垫上,不就得了?”林海燕一副财大气粗满不在乎的样子。
  “那怎么行?”秦小芹腼腆地笑笑。
  “一个月包几回电影!”汪小洁不满,“尽是些清汤寡水、淡而无味的,还得写观后感,讨厌死了,烦得要命。”
  “管它呢,找报纸一抄不就完了?总比闷在教室里做作业好。再说,电影不包给我们看,哪还有人看?”
  秦小芹把焐在热沙子里的脚拔出来,抹去沙子,将鞋穿上,也躺到地上,双手枕在脑后,不吭一声,红红的脸上满是细细的汗珠。她本想告诉林海燕,今后自己再也不用为看电影、买教辅书犯愁了。牛三爹的儿子在城里当上了局长,三爹顺利地买下本镇的几家小型奶牛场,包下全镇中小学的“放心奶”,每天需要大量草料。奶牛场离她家很近,三爹对本村人很照顾。不过,最终秦小芹并没说出来。四年前的春节,秦小芹的爸爸没回家过年。从那以后,爸爸再没回来过。有一次,秦小芹听到爷爷骂:“不养老婆孩子,不养娘老子,在外面养野老婆!我前世作了什么孽,生下这天打雷劈的黑心贼!”自那以后,秦小芹跟妈妈一样,变得不爱说话。
  又是一天,清空无云,气温却不高。凉风爽滑如绸,缠绵如丝。
  “小洁,我真担心,再这样下去我会垮了。”林海燕一向喜欢夸大其词。
  “是呀,瞧瞧你多瘦,瘦得像杨贵妃似的。”汪小洁嘲笑她。
  “你懂什么?这叫虚胖,吃了饭不是坐就是睡,能不虚胖吗?你有没有算算,一天得坐多长时间?十几个小时!理科老师暗地里较劲,拼命布置作业,比赛似的。语文呢,除了读和背,一天还得交篇日记。英语呢,只要是书上印着的,试卷上写着的,差不多全要死记硬背。天没天理,人没人性啊!没有活路啊!”
  “死不了的,就是吃劲。”秦小芹说,“小洁,你呢?”
  “干吗这样问?我又不是超人。”
  “你们说,这是什么搞法?这是什么搞法?”林海燕一副责问的口气。
  汪小洁扑哧笑了:“凶什么凶?有种你问校长去。”
  秦小芹说:“问校长有个屁用,问教育局长都没用。”
  汪小洁说:“就是,问教育部长都没用,问国务院总理都没用,问联合国秘书长都没用。”
  “以前还可以看看课外书,现在统统不让了,还搜书包,这叫什么?这叫违法!这叫侵权!不让看书,日记上记什么?”
  “那你记什么?”秦小芹笑嘻嘻问。
  “早读课,读语文,背英语;上午,上课加上做作业;下午一二节课,上课,做作业;活动课,继续做作业;放学后,拼命做作业。”
  “什么批语?”
  “流水账!”
  秦小芹、汪小洁忍不住笑了。
  忽听秦小芹“嘘”了一声,说:“快看!”林海燕和汪小洁马上顺着她的手指看去。离她们几米远,一只乌黑的鳖爬上沙地。它细毫没有察觉有人正在注视它,笨拙地移动着身子,身后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
  “我知道它要干什么,下蛋。”秦小芹很内行地说。
  三人屏息伏在榆树的树荫下,透过树枝树叶织成的帘幕望去,觉得既新鲜又刺激。
  那只老鳖不紧不慢,用四只粗短的腿支撑起扁圆的身子,向前移动。爬到有小半圈青蒿围着的空地上时,伸长了脖子,一动不动,像在凝视什么。
  “怎么回事?怎么不动?”汪小洁轻声问秦小芹。
  “不知道,” 秦小芹大惑不解,“它到底在看什么?”
  “嘿嘿,我知道了。”林海燕得意地说,“它已经下过蛋了,这是来查看。我听爷爷说,乌龟和老鳖,还有猪婆龙,也就是扬子鳄,别的记不住,但自己下蛋的路线,从来不会忘记。”
  汪小洁感到很新奇:“哇!记性那么好?”
  重新看时,仿佛能看出老鳖的神情,真的,那鳖专注地望着那块洁净的沙地,如同慈祥的母亲守护自己的孩子。好一阵,老鳖回转身子,东看一眼,西看一眼,这才慢慢往回爬。一声轻微的水响,它下了河。
  “是只老鳖。”秦小芹说。
  “真不小,足有两三斤,不如捉来卖了,野生的,值大钱呢,少说也得几百块。”林海燕说。
  汪小洁定定地看她一眼:“亏你想得出来。它招你惹你了?”
  林海燕呵呵一乐:“别紧张,说着玩的,再说,我也不敢捉呀。”
  刚才用双肘支撑身体的时间太久了,有些累,三人又重新躺好。有风自坡上拂草而下,呼啦啦扯响了青蒿繁茂的叶子,如伞的榆树也随之动荡了起来。湛蓝的天,絮状的云,在树枝间轻摇,如同蔚蓝的海水和白白的征帆。
  “再没比这更好的地方,又干净,又宁静。”汪小洁说。
  “不用动脑筋,不用做作业。”林海燕说。
  “不用割牛草。”秦小芹说。
  “树上没虫子。”
  “水里很干净。”
  “有蝴蝶和蜻蜓。”
  “还有阳光、沙滩和森林……”
  “哈,太好了,桃花源!”
  汪小洁屈起上身,很严肃地说:“我想过很久了,要为我们的白鹭洲写首诗。”
  “那,想好没有?”秦小芹问。
  “还没呢。”
  “还等什么?快点快点!”林海燕不客气地催促。
  秦小芹也说:“就是,抓紧写,好让我们多少年之后,还记得这里。”
  “对,记住这里的蒿草、芦苇、榆树、沙地,还有那只老乌龟。”林海燕说。
  “是甲鱼。”秦小芹更正。
  “大名叫鳖。”汪小洁补充。
  “咳,都差不多。”
  “对了,”汪小洁坐起来,表情有些神秘,“我看报纸上说,有个老和尚买了一只老鳖来放生,在它背上刻上几个字做纪念。好多好多年以后,那只老鳖长到好大好大,还爬到庙里来看老和尚。老和尚还是看它背上刻的字,才认出来。”
  “真的?有这种事?”林海燕来了精神,“那我们也这么办,把名字刻上去。”
  “行,我敢捉。”秦小芹说。
  “你敢捉,我就敢刻。”林海燕不甘示弱。
  一连几天,那只老鳖也不露面。
  “怎么回事?”林海燕不耐烦了。
  “是不是它认为不安全?”汪小洁问。
  “不会,”秦小芹说,“甲鱼都这样,下了蛋埋在沙里,有太阳晒就行了,不像母鸡、老鸭、老鹅,要天天抱窝孵蛋。”
  林海燕问:“那你说,它会不会再上来?”
  秦小芹说:“当然会,肯定会。”其实她心里也没底。
  三人伏在榆树下,望着几天前老鳖爬过的路线,脖子都酸了。有蜻蜓在青蒿上空飞来飞去,红的黄的,轻盈欢快,偶然立于水面草叶上,背上的双翅一颤一颤,忽然又凌空飞去,快如流星。蝴蝶不常光顾这儿,远远地在坡上的野花间时飞时歇,与花斗艳。
  林海燕穿一身运动服,右手握着一把锋利的小刀,跪伏于地。她留着男孩子的发式,目光也如男孩子的一样锐利。
  “来了来了!”林海燕说。汪小洁和秦小芹没看到什么变化,林海燕却看到浅水里有一个黑影隐在水下,越来越清晰,继而露出黑黑的背。
  “秦小芹,准备好。”林海燕吩咐道。
  秦小芹点点头,缩身往后爬,绕了一圈,猫着腰贴着青蒿,悄无声息朝鳖走去。老鳖在上岸前,照例伸出脖子看了看,然后慢慢吞吞往上爬。秦小芹出其不意,一伸手就从背后尾部抓牢它。老鳖的头和四脚在空中不停地乱动,秦小芹把早已备好的一截树枝伸到它嘴边,老鳖毫不犹豫,一口咬住,再不松口。
  林海燕笑嘻嘻跑过来:“小芹,你真有本事。”
  三人又走回树荫下。秦小芹把鳖按在沙地上,鳖不停地刨土,身子埋进沙里,只剩下一张黑黑的背,在白白的沙地上很是耀眼。林海燕跪伏于鳖上方,很细心地用小刀刻下“洁、芹、燕”几字后,说:“好了,放了它吧。”额上几滴汗落下,渗入沙地。
  秦小芹提起树枝,拎起老鳖用力一甩,老鳖“扑通”一声,石头一样落到河里。三人仿佛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似的,先是高兴,后是回味,继而陶醉。林海燕说:“我们还会看到它的,明年,后年,许多年后。”
  “明年,后年?明年秋天,小洁该到县一中上学去了。”秦小芹说。
  “就算那样,我也会抽时间和你们一起来这儿。我们常来聚会,怎么样?”
  “当然好。”
  “再好也没有。”
  “坏了!”林海燕忽然想起什么,一副紧张的样子,“小芹,刚才我们抓了老鳖,它会不会生气害怕,从此不来了?”
  “不会,它的蛋在这儿呢。再说,它有你那么好的记性,会记仇?”
  林海燕这才放心,抹一抹头上的汗:“快上学去吧,要迟到了。”
  阴雨绵绵,三个伙伴无法在白鹭洲碰头,只能在学校里悄悄谈论她们的神秘小天地,她们的老鳖,还有即将成为小鳖的蛋。
  好不容易,天放晴了,三人随即约定,一吃中饭就去那里会合。放学后,才过青河桥,远远就瞧见那片河滩上人来人往,拖拉机声吼成一片。
  “糟了,在挖我们的地方!”林海燕率先跑去。
  来到坡顶朝下一看,小小沙洲早已被削去了一半。低洼的水塘里,污脏的水混着青蒿零乱的叶子。两棵小榆树已被挖去一棵,另一棵孤独无援地倾向洼塘,褐黄的根无力地绞着,想抓住什么。一辆装满湿土的拖拉机“突突突”喷着黑烟,奋力往坡顶开去,一耸一耸往上爬。有一辆已跑出老远,另外两辆,正有人往上装泥。
  汪小洁、秦小芹、林海燕绝望地看看那喧闹的场面,心痛地转身跑开。
  拖拉机一路颠簸,跑过水泥桥,开进那座仿古院落。
  “是肖林家!”秦小芹说。
  院门外,肖林正在东张西望。林海燕劈头就问:“装那么多土干什么?”
  “重新砌房子,垫高屋基。这儿,这儿,”肖林两手比划着,“拆掉,不要这老式的,盖别墅。”
  “你就不能拉别处的?”
  “别处的?”肖林莫名其妙,“都是责任田,人家肯挖吗?再说了,挖河滩,算是清理河道,我爸说了,是做善事。”
  林海燕还想说什么,汪小洁一把拉住她,转头就走。秦小芹愤愤难平,转身“呸”了一口:“做善事?砌庙堂,住和尚!”
  肖林追出几步:“小芹,你骂谁?神经病!跟你爸一样,神经病!你们全家都是神经病!”
  走出老远,林海燕丧气地说:“这下完了。”
  “是完了,再也没有能去的地方了。”秦小芹也说。
  汪小洁雪白的牙咬住红红的嘴唇,闷头走路。
  学校并不远,过桥便是。三个女孩总是结伴步行上学,走路回家。
  沿着河堤走到桥边,汪小洁、秦小芹、林海燕都强忍着,不朝那片河滩看。那片坡上,仍长着青青的草儿,蝴蝶和蜻蜓飞来飞去。那片坡下,曾经是她们的乐园,只属三个女孩的白鹭洲。
  过了桥,三人都满怀敌意地朝那座房子瞪了几眼。
  “扑棱”一声,汪小洁的脚尖踢翻了一样黑黑的东西。那东西一下子翻转过来,反面是灰白的,凹凹的,像一只盘子,边缘却并不齐整。
  “呀!”汪小洁弯腰把它捡起,慢慢翻转。那是一片鳖甲,上面隐隐刻着几个字。
  “是我们的!”林海燕叫起来。
  “真该死!缺德短寿的!”汪小洁恨恨地骂道。
  此前,林海燕从未听过秀丽文雅的小洁骂人。抬头看去,小洁美丽的眼睛里有两点光亮,盈盈欲坠。
来源:《黄钟》第四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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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10]以坛为家I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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