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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喜欢读有关历史的书，如能涉及我们家乡的人和事，尤其是家乡的红色故事，就更感兴趣。这些年来,有机会看了多本《泰兴名人谱》《秀出东南》《大江南北》《新四军历史研究》《泰兴县志》及《印象泰兴》等，了解了许多家乡的名人故事，大涨了知识，其中有不少人和事，还是我直接或间接熟悉的，对家乡的情感也更加升华。但很疑惑的是，没有见到我们泰兴走出的一位副军长的任何故事，哪怕一段记载。我们家和他家有多年的情谊和交往,就产生了在黄桥决战80周年和他诞辰100周年之际写一篇文章怀念他的想法，也好让后人知道他的一些事迹。于是我联系了他的子女，他们也没有较详细的材料供我参考，但是给了我两页很重要的信息，一是刘叔叔的几个时间节点，二是他参加过的主要战斗。依据这些我查阅了相关历史资料，加上我自己了解的一些情况，力图把刘叔叔的故事写得丰满些，但首先要保证真实性，至于发表，我还是希望在家乡的杂志上发表。 刘锡文叔叔1921年出生于江苏泰兴宁界的一个贫农家庭，这是一个与靖江一河之隔的村子。我们老家的人自古以来重视教育,尽管家中贫穷,他还是上了5年小学，12岁时到靖江一家叫文吉堂的笔店当学徒。1937年抗战爆发，上海和南京很快相继沦陷，各地抗日烽火四起，他于1938年1月参加了苏中的鲁苏皖边区游击指挥部第三纵队第八支队。第三纵队司令张公任，是一位爱国抗日将领，新四军的挚友，与陈毅、粟裕、惠浴宇等交往甚多，他的三纵队始终和新四军友好合作、互相支持、共同抗日，而八支队则是一支由共产党控制的抗日武装，支队长由当时泰兴有名的“草鞋司令”、共产党员陈玉生担任。1938年2月21日，陈玉生率部队在范家石桥伏击日本鬼子黑田中佐率队的日伪军200余人，打响了苏北抗日第一枪，取得了重大胜利。1940年新四军东进后，第八支队于7月份全体转入了新四军，他当时担任排长。在此前后他参加了著名的郭村保卫战和黄桥决战,这两场战斗由于电影《东进序曲》和《黄桥决战》的放映，知名度相当高。这两场战斗中，新四军团结友军，孤立打击顽固派，在人民群众支持下以少胜多，使新四军在苏北站稳了脚跟，建立了根据地，有了政治上、军事上的优势。 在党的教育下，刘叔叔的觉悟水平不断提高，于1941年10月加入中国共产党，随后担任了副连长、连长。此后一段时间，他先后参加了反顽、反扫荡、攻占石港等多次战斗。1944年3月，同乡人杨根思参加新四军，也来到这支部队。这年末，粟裕同志率部南下，进入天目山地区，并成立苏浙军区。他先后作为新四军1师1旅2团（老2团）和旅司令部的作战参谋，也在南下队伍之中。在浙西孝丰（今浙江湖州市境内）地区和国民党军进行多次激战，取得了重大胜利。也就是在孝丰战斗中，入伍不久的杨根思作战勇猛，用手榴弹炸毁两挺重机枪，被评为团战斗模范。 国民党发动内战后,刘叔叔所在的部队回撤苏北，先后被编为山东野战军第1纵队第1旅，华东野战军第1纵队第1师，他先后出任1旅司令部侦察科副科长、1师1团2营副营长、营长。在1946到1947年间，带领部队参加了许多著名战斗:兖州、莱芜、孟良崮、费县、滕县、砀山等战斗。孟良崮战斗意义重大，先由部分部队插敌纵深，割裂其互相联系，1947年5月14日，他带领先锋连五连向尧山穿插，并占领尧山，后被敌夺回，这使得穿插部队处境危急，师、团领导都来了，他又带五连和四连展开反击，经殊死拼斗，尧山重回我军之手。5月15日，他们和兄弟部队一起攻占520、540高地，缴获战马多匹，被1师通令嘉奖，并扼守540高地，阻止敌军反扑，又乘胜夺取600高地。5月16日，总攻开始，师团领导都手持冲锋枪一起冲锋。1师1团是主攻团之一，最后多支部队攻上610高地（孟良崮）,全歼国民党军“王牌中的王牌”整编74师,击毙师长张灵甫。陈毅司令员为此赋诗一首： 孟良崮上鬼神号，七十四师无地逃。信号飞飞星乱眼，照明处处火如潮。 刀丛扑去争山顶，血雨飘来湿战袍。喜见贼师精锐尽，我军个个是英豪。 1948年部队在濮阳完成新式整军之后，开始了豫东战役，取得了很多胜利。但有一仗打得十分艰苦，那就是常郭屯之战。常郭屯村子不大，敌驻军众多，防备严密，工事坚固，他所在的1师1团等部队从几个方向突击，激战竟夜，急切难下。而当时由于整个战场的情况暂时形成了敌我胶着状态，常郭屯之战举足轻重，关系战役全局。在这紧要时刻，一纵已无机动部队可用，叶飞司令员把纵队特务营也调上了前线，而我父亲此时正在特务营，所以刘叔叔和我父亲这两位泰兴同乡，在这个小小村庄的战场上同时在战斗。最终在6月30日晨结束战斗，俘敌1500余人，敌整编75师中最能战守的一个团被消灭，为围歼区寿年兵团创造了极为有利的局面。区寿年兵团刚被歼灭，黄伯韬兵团又杀了过来，为迎头痛击黄兵团，紧接着的王老集战斗也十分凶险，激战中敌军坦克疯狂肆威，轰轰隆隆地扑向我军阵地。刘叔叔作为营长，指挥部队切断敌军步兵与坦克的联系，集中火力歼灭敌军后续部队，而同时教导员刘时雪则带着一部分人拉过高粱秸秆围住敌军坦克焚烧，在火烧坦克的攻势下，敌军溜走了。此战刘时雪大腿负重伤，后来刘时雪和我父亲在一个单位工作，任单位党委书记,我见过他受伤后留下的伤疤。随后刘叔叔又参加了淮海战役中歼敌63军的窑湾战斗，痛打新五军的夏庄战斗。1949年初他所在的师、团编为3野20军58师172团，他很为自己是“老172团人”而自豪！大军渡江后参加浦东战斗，这时刘叔叔已是团副参谋长，他们一举攻克浦东三林塘和百曲车站，有力地配合了友邻部队向高桥、川沙的攻击。胜利解放上海后，奉命警备上海，7月6日部队以58师为先导,在上海举行了全市各界组织的纪念“七·七”事变、庆祝上海解放游行。此后，部队投入解放沿海岛屿的练兵。 1950年朝鲜战争爆发，刘叔叔所在部队20军58师172团，随9兵团于11月7日入朝，58师由吉林集安步行过江，172团紧随师首长作为首批人员过江。11月15日,整个20军进入狼林山脉长津湖地区，这是朝鲜北部最为苦寒的山区，部队又匆匆入朝，尽管装备不足，饥饿与寒冷严重削弱了部队的作战能力，但9兵团决心在此痛打美军王牌陆战1师。为按时发起战斗，必须有一支部队越过东白山到达指定地点。山上本无路，大雪又封山，无法翻越！绕道要走70公里,时间紧张，“如到达不了,纪律制裁,要杀头的！”（师长黄朝天语)。首长最后决定由时任172团参谋长的刘叔叔带2营去。172团2营是20军廖政国军长任团长时“跑不死的老2团”的1营，“由刘锡文这‘鬼’带着再去‘跑不死’，一定可以完成任务”（师长黄朝天语）,可见这个“鬼”字包含了多少信任和重托。部队经过动员，士气旺盛，一口气走了近50公里，后由于彭德怀司令员决定战役晚一天发起，部队才稍加休整。11月27日夜12时，二次战役东线打响，172团按计划边打边进，28日攻占了长津湖以南下碣隅里外围的制高点1071高地，截断了美军退路，这等于在敌人的咽喉插了把刺刀，拼死的争夺战空前激烈。172团3连连长杨根思在守卫高地的最后关头浑身是胆，抱起炸药包冲向敌群，与爬上来的美军士兵同归于尽，战后他被追记特等功并追授“特级英雄”称号，172团三连也被命名为“杨根思连”。杨根思从参军起就在这个团，而刘叔叔也一直是这个团的人，是老乡，且是杨根思的领导。战斗进行到30日，我军依托东山（不是指一座山,而是东面的几个山头)进攻下碣隅里。他指挥东山部队进行突击，在部队有较大伤亡后，将剩下的62个人组成2个突击排，继续攻击,其中一个突击排打到最后仅剩7个人，1950年12月24日《人民日报》曾为此刊登《七勇士歼美军一连》的报道。长津湖之战，有一部纪录片《冰血长津湖》，描述得十分真实，气壮山河，催人泪下！美军王牌陆战1师建军以来第一次吃了大败仗，遭受歼灭性打击！20军在二次战役中伤亡也很大，尤其是冻伤，经过休整，于1951年4月起参加第五次战役，向南推进，此时刘叔叔已是172团副团长。他于5月17日率前卫2营刚渡过昭阳江，后续部队过江时，团政委李树人不幸被炮弹片击中而牺牲，他和全团同志义愤填膺，誓为政委报仇。五次战役把敌人打得退守汉城及北汉江和昭阳江南岸，取得辉煌胜利。役后，部队开始北移，北移中又进行了华川阻击战。在这个过程中，58师路遇一兄弟部队医院的一些伤员要后撤，且有不少重伤员，而人手又不够，时间紧迫，危机四伏。正好他带部队经过，很好地完成了首长交给他的帮助转运伤员的“特殊任务”，不顾部队连续行军的苦和累及可能遇到的伤亡，发扬了高度的全局观念，得到了上级和兄弟部队的一致赞扬。后来，他和172团的指战员们又经历了多次战斗，取得了一次又一次胜利，直至1952年9月整个20军回国改装，回到了华东大地，那时他已是军特务团团长，后任172团团长。 从朝鲜回国后，刘叔叔主要经历除在南京军区司令部和军区步校工作了近10年外，其余时间都是在自己的老部队工作，先后任过陆军第20军副参谋长、58师师长、军参谋长和副军长，其中还兼任过杭州警备区司令员，直至1981年离休。 这段时间，部队先后在浙江宁波地区，南京，江苏宜兴，杭州，浙江湖州等地驻防，执行海防作战任务。他为全面加强部队建设、大练兵、部队正规化呕心沥血，率部队支援地方社会主义建设，特别是1967年至1970年这段时间内，58师执行杭州警备任务，他是师长兼任司令员，在兄弟部队和驻地群众的积极支持下，确保了警卫目标的安全。部队在分散执勤的情况下，深入开展学雷锋，学“南京路上好八连”活动，发扬了艰苦朴素，深居闹市一尘不染的优良传统，为人民群众化解了许多矛盾，做了大量的好事，多次受到上级的表扬和群众的好评。这一点我体会很深，在他任司令员时我去司令部看他，那时我是浙江大学的学生，对当时的浙江、杭州情况也是了解一些的。他和我谈的很多，从交谈中我感觉到，在当时复杂的形势下，要处理好各种问题是非常不易的，这个司令不好当。 1975年5月，20军换防至河南，为顺利换防和交接，他作为军参谋长做了大量艰苦细微的工作。入豫才20多天，立即投入豫中南抗洪救险，为保卫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作出了贡献。1979年初对越自卫还击作战时，他是20军副军长，他的老部队58师直接入越作战，建立了功勋。在这场战争中，刘叔叔的两个儿子刘剑飞和刘建翚都上了前线，当时有很多领导干部的子弟都传承了父辈的光荣传统，为保卫国家走上了战场，但是两个儿子全上战场的似乎不多。春节期间，战事激烈，孔阿姨非常担心，吃不下一口饭，就想让刘叔叔打听一下儿子的情况，但他说：“不用打听，既然上了战场就要做好牺牲的准备”，1979年春节，他们全家是在焦急、挂念和期盼（战斗胜利和孩子平安）的气氛中度过的。 刘叔叔在战争年代出生入死，战功累累,荣获三级独立自由勋章、三级解放勋章、三级朝鲜国旗勋章各一枚；1988年荣获独立功勋荣誉章。1960年晋升上校军衔，据我了解，在我们泰兴地区抗日战争时期参加革命的人中能授上校衔，后又任职至副军长是不多的，可见他成长、进步之快！ 我们两家交往甚多，关系密切。父亲和他虽在同一个军，但一直不在一个师，所以工作交集不多。但是他夫人孔坚阿姨是泰兴孔家桥人，离我外婆村子李秀河很近，她的姨妈又嫁在李秀河，所以我母亲和她年轻时就很熟悉，参军后又在同一部队，一直是好朋友，两家有较多往来，这种关系伴随了她们一生。有几件事，我的印象还是很深刻的。 1976年，唐山大地震时，我三婶正在北京，随后带着我儿子（5岁），从北京回到郑州，我母亲从南京去郑州接她孙子回南京，途经开封，带着孙子到他们家住了一段时间。这次聚会时间较长，她们有很多话说。我每次回南京，总听母亲说她啥时刚和孔阿姨通过电话，互相关心问候。 1996年，刘叔叔因病在北京301医院（解放军总医院）手术治疗，在此期间，我去医院看望刘叔叔，孔阿姨也在，当时我已担任某重要卫星的总设计师，他们俩知道后很高兴。据她大女儿刘华回忆，从北京回到杭州家中休养,我母亲特地从南京赶到杭州探望他们。我母亲与孔阿姨促膝长谈，聊她们小时候的趣闻，聊她们都认识的亲戚朋友和战友的故事……以此来宽慰孔阿姨。那时候他们家里没有保姆，有时我母亲还亲手下厨做饭炒菜,帮助孔阿姨分担家务。她们俩在家中都是独女，彼此将对方视作姐妹,基本上是无话不谈。这种姐妹情、战友情，是我们这代人难以体会到的！这种友情也传承下来，我们兄妹与他们家刘华三姐弟都保持着较密切的联系，常有信息往来。我前几年去开封20集团军军部作报告时,他们的大儿子刘剑飞（原20军通信团干部，后转业在开封）花两天时间全程陪着我。还有一件事，有点传奇：一次我在杭州出差，去我上小学的地方看看，忆忆旧。那校址当时已变为杭州师范大学音乐学院的地方，我进去后，想找学院负责人要点历史资料，了解一下这个地方是如何由小学到中学，到学院的。工作人员说他们书记在，我就进了她的办公室，是一个精干的女同志。我向她介绍了我的来意，从北京来，干航天的，并未说出姓名。她听了几句就问我，你是周阿姨家（我母亲姓周）的大儿子吧？我很惊讶，她怎么会知道我的？几经交谈这才知道这位书记就是刘叔叔小儿子刘建翚的爱人吕静同志。天下有多小、情分有多大呀！后来经吕静邀请，我去浙江人文大讲堂作了一场题为《仰望星空探索未来服务人类》的报告。据吕静说，这场报告引起很大反响，被列为浙江省领导干部学习内容，一直保留在浙江省领导干部网络学院，据说已成为热门课程。现在母亲虽然年事已高，脑子有时也不好使，但仍然记得孔阿姨是她的好朋友！ 谨以此文告慰刘叔叔、孔阿姨在天之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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