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钟》第七期：水上生活系列五（作者：陈庆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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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上生活系列五

　　陈庆生

　　小镇水码头

　　现今小镇的水码头是寂寞的。

　　如果记忆恢复，水码头还是小镇必不可少的旧色场景，少爷就是从这里乘船离开的，而他的红娘子就曾在此苦苦地等候。情节还是老得掉牙的故事，少爷有意出去闯荡世界，老爷怎么也不同意，妥协的结果是少爷必须结婚，然后才可以享受自己的自由，于是在喜事的次日少爷如愿达上自己的征程。老爷的意图是婚姻象个风筝的线可以始终牵住少爷野了的心，而少爷的志向却在那个似乎谁也看不见的远方。但是与女何辜呢？虽然结婚同睡了一张床，但是少爷却还是没有动新娘子，喝了许多酒酣睡到天亮。
　　河网遍布，纵横交错是古镇水乡的特色，“靠水吃水”，在我的记忆里，人们的生计大多和水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水码头是一个多梦的地方，街坊中有不少外地客，就是乘舟登码头上岸，来学生意、开店铺、做裁缝的，也有许多人从这里走出去，寻找自己的广阔天地。离情别愁是免不了的，他们都想有一天积攒了钱，再踏上码头“衣锦还乡”。当年的帅哥少爷一年没有回来，又一年没有消息，第三年红娘子还是孤零零的，在码头她望穿秋水，望断青春。痴情娘子着实可怜，让目睹她的人酸楚。 水码头每日嘈杂喧闹，没有一刻消停的时候。小镇的富庶得益于水路发达的交通网络。小镇会在嘈杂的浆声中，开始新一天的忙碌。南来北往的船只、流浪的手艺人还有成堆的货物拥挤在码头，处处是忙碌的搬运工人，如我就是扎堆在大人忙碌的人群中匆匆过完的童年。
　　作为水上子弟，对码头的感情始终是热乎乎的，彼时商业不是太发达，沿河基本没有店铺，在茫茫河道上航船劳苦异常，撑船摇橹背纤哪样不是消耗体力，工作生活枯燥寂寞难耐，特别是有时候饥寒交迫倍受煎熬，难得看见新鲜物事，看见水码头就仿佛看见了亲人，尤其是晚上远望码头上的灯光，温馨得和家的气息一样，看见她就意味着有吃的有酒喝有热水还有好戏看啊，小镇吃食店、浴室还有文华斋老戏台都是很有吸引力的，在饥谨时代，她是咱船户的狂欢呢。
　　多年之后，少爷荣归。他已是社会名流，西装革履意气风发，举手投足之间皆是成功人士的魅力成熟；而红娘子，那个曾经靓丽的小家碧玉，历经世俗重生后，美丽不再，他不晓得那颗为他鲜血淋漓受伤的心早已淡定，时间从她身体里流逝，家园依然何处不是苍茫？四季轮回哪里没有寒霜？多少悲欢故事多少痴心等候只有水码头知道，水码头的黑夜知道，她心里说：我还是无怨无悔，在我的世界里，独独在等你。
　　码头只剩下老树了，余晖中的水码头，就像老街那些留守的老人们一样，平平静静但却饱经风霜。记忆是难以抹去的，她因为时代的关系在人们匆匆忙碌中被遗忘了，被一万次的踩踏，终于被一万次的遗忘，真的不能不感叹时间的无情，那些河滨的青石板，在前些年还偶而见到，现在却早已不知道他们的踪影。
　　一蓑烟雨任平生
　　
　　偶听一首歌叫《当你孤单你会想起谁》，歌名颇耐人寻味，因为这是个埋藏在你内心的问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方蓝天。当我孤独的时候，我会想起谁呢？这好似在单调枯燥的植被之上，忽见几只色彩斑斓的蝴蝶在翩翩起舞，往昔平常的生活在蓦然回眸之间也不再那么苍白和无趣。
　　谁都难免陷于困境与迷茫，时常被触动心中那根忧伤的弦，面对人生八九不如意，每个人都很脆弱，每个人都很忧伤，可是忧伤实在是没有用处，只有自己坚强。
　　初识谋生艰难是少时行船的经历，那舟在水中时刻充满了变数，像气候风向、水深水浅、鱼网暗礁、防盗碰撞等等，稍不留神便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初学弄船的习惯于结伴而行，行话叫“打帮”，两只或且三只船之间相互照应，早起一道起锚开航，夜泊一起打伙吃饭，哪家搁了浅大家一道用篙使劲撑，大风暴来了把船紧紧相连，但是在算不到的时间或许船就落了单，或许是长久地踏上天涯孤旅。有人说：“人生有价值的事，并不是人生的美丽，却是人生的酸苦”，挣过多少钱有过多少开心往事尽数遗忘，可那形影只单的处境却历历在目，单独一艘船孤灯瞎火地在长河中夜航；浓雾中在长江中长久迷航，搁浅险滩后下水推船的寒冷与艰辛……也许人在逆境里比在顺境里更能坚强不屈，命运有时压不垮一个人，只会使人坚强起来。而人一旦经过了这种种磨难，便拥有了不可多得的精神财富，无论前方有多少险阻，总会乐观地自信可以“一蓑烟雨任平生”。
　　其实人生路程又何尝不是如此呢？从小到大应付一次又一次的考试，接受一轮又一轮的挑战，历经打拼，你我依然只是匍匐在职场上的蚂蚁，时时有可能是被取代和被遗忘的命运。最让人担心的“你所爱的人，不是永远都会在你身边。”或且因为向左走向右走的偏差，你我失之交臂天涯人各。那美好的东西风一样的来，又风一样地去，无法永远地把它们留在身边。可那爱原是内心深处的千回百转不舍昼夜。于是想起苏东坡屡屡被流放的故事，命虽不顺，然而他说，心情愉快只需看见松柏与明月就行了。何处无明月，何处无松柏？千江有水千江月，面对挫折随遇而安，春花错过了,就不要再错过观赏秋月的时辰,何况春去春又回,花谢花会再开.俗话说，好日子总是要过完的，但是，如果运气好的话，还会有下一次。作如是想，心境就与往常大不一样。
　　一片烟霞是故人
　　“我家门前有一条河，河上有一座古老的文明桥，我常呆在家门口或跑到桥上面去看月亮，月亮圆了又弯，弯了又圆，却似潮汐一般的少年心思。”不足十载，翻看原先的手记，竟像是穿越了长长的一轮时光隧道，一切仿佛已与从前的如烟往事有了大大的不同。
　　长在数代水上漂的弄船人家，虽说航程中不乏传奇与收获，但在旅途中行走总有一份沧桑和落寞，根在水上却对岸有说不出的期许，犹记得父母亲在傍晚泊舟姑苏之时，常留心当地的民居风格，说我家以后有了钱就造这样的房子，眼里的那份艳羡使我想起卡尔维诺在《意大利童话》里很喜欢说的一句话：幸福是他们的 ，而我什么也没有。
　　那一年终于分到了半间宿舍，虽说门楹朝北，冬寒夏炎，却靠水而居自有风雅，我的欣喜之情无以言表，从此这声声渔歌捣秋衣、点点细雨芭蕉的江北小镇便是我名副其实的家了么？！那户外小鸟的啁啾，炊烟的沉浮，在我的生命一刻中显得多么珍贵和凝重，我从现在开始有了自己梦想的天地了，不知有多少人在我家里因倾诉衷情而成为相知，而无论我跑到哪个偏僻角落，总有一种寄托和慰藉相牵挂。
　　吾爱吾庐，蜗居却不经媒婆的眼，别的不说，寒舍经常的耗子大会就闹得人心惶惶，那梦中丽人似乎更容易选择华丽的居室栖枝做巢。我则期盼着蒲松龄笔下的一位孤仙有一天会推开我的门，漫游并喜欢上这个弥漫着书卷味的陈年老屋。致富无门，写东西又屡屡石沉大海，小屋里便时常飘逸起忧愁的浮云，那么多的寂寞无奈，只有星星知晓我的心思，小柴灶里炉火灿，凝望火焰我一次次陷入沉思之中：平生之志，不在温饱，理想的光闪烁着，我终不会随风雨沾成泥之絮，也许有一天我会找到自己的星座。间或下棋打打扑克，自己放逐心中的苦闷和不悦，更难得三四知交欢聚小屋，对酒当歌醉意盎然直到酣睡，东方既白之时方觉一片狼藉，民谚云：当上帝关上了所有的门，他会给你留一扇窗。我的境遇渐次发生转机。人生有了努力的方向，我也告别了原先的居所和供职的厂子，隐约打听到此屋已辗转多户，现竟不知何人居住。前天我顺道重游故地，河道边依然绿草荫荫，当年手栽的桃树已是一树桃花，晚霞和风使小河有了羞涩之角，好一派春光。
　　忽然想起明代兴化有个陶瓦匠名叫韩贞，他原有三间茅草房，因偿还债务变卖了，只好屈居在烧陶瓦的空窑洞里，心性却依然不改其乐，吟出“三间茅屋归新主，一片烟霞是故人”的诗句，让人佩服和感叹。其实，在哪里不在生活呢？光阴有几，乃作此闲谈耶？于是，我开始惭愧，也没忘记自已还在路上，规律是只有更多的探寻和不羁，才能至大至远。

　　迷失之路

　　“迷路”，是心灵的迷失，走着走着，就辨认不清方向了，不知道何去何从，东南西北莫衷一是。
　　而老早之前是无法求助的，没有手机在手、没有指南针、孤孤单单一个人，在谁也不知道的处所里左右彷徨，呼喊是徒劳的，不呼喊更没有指望。已经记不清是哪些个航次，好像在浙江某个采石场附近，独自离船去登山，贪看层林晚霞的美景，竟不知不觉走入小径，迷失了方向，四周全是高大的树木，脚下是大大小小完整或者碎了的石块，却已经分不清来时路径，天色渐暗，烟雾在这山腰间弥漫，不由得有点后悔，明知自己方向感不好，就不该一个人出来，老老实实待在船上，也可以安静地吃夜饭了。暮色越来越重，有点着急了，好像已经走了一段路，好似走进了迷宫，树木森森，眼前又是一条岔道，不晓得从哪条才可以突围出去。也许低估了自己心理承受能力，此刻已经大汗淋漓，无奈把眼睛瞄着远方依稀的灯光，脚下匆匆忙，竟然找到了感觉，走回到了自家的船上，心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我们这里没有沙漠、草原，最容易迷路的是雪地行，特别是去新亲戚家拜年的时候，骑自行车走岔路一不小心就不知道跑到哪条路上去了，如果运气不佳的话，雪地里面跌几个筋斗或者在上一个亲戚家弄了点酒，就更加的更了，迷迷糊糊的天旋地转，简直是昏头六十四，鞋子里面灌进了雪水还融化了，和着体温特别的难受，我堂哥有次还栽倒在陌生村庄人家的草堆睡着了，醉酒吐出来的东西竟然把人家狗给药死了。迷路的时候想法特别多，或许人生活得太劳累虚幻、真实的想法就忽然间爆发了出来，于是，在“幻由心生”的感觉中，发现长期存在心中有种深切的迷茫，找不到方向，甚至不知道该干什么，不知道该想什么，不知道该说什么。生活的有趣无聊和感悟兴致，与平时大不相同。迷路总会走出去，就好似人生总还得坚持下去，谁不曾处于一种失去信心失去激情的时刻？是不是还是要跟自己说没什么，都能过去，都会好的，不用烦恼，我会穿越。这是必要的历练。不要回避，积极面对。怎么坚定信心？怎么排解寂寞？别逃避，勇敢面对就好。以后多努力，不要让别人看扁，自己奋斗就能拥有美好的生活。
　　父亲的船在水路上有过多少次迷路，向晚陌生的三岔河道，航行着航行着就偏离了目的地，彼时航标几稀，大河无言，为避免“下笔千言离题万里”的局面，只要看见河边有船，总是向人家请教：“师傅，请问去某地怎么走？”但是迷路还是不可避免的，不谈自己驾驶辛苦，父亲最心疼的是柴油机多烧的冤枉柴油，赚钱不容易，平时省吃俭用，竟然消耗在迷途之中。有时候疑似走错了航道，就索性早点停靠下来，看有灯火的船傍上去，拈香烟打招呼，问询曲折的航道走向，修正自己的航线。那个时候，父亲准会用笔在他的地图上面增添新的内容。划新的航道路线和备注，以便以后的航行。碰到倒霉的时候，目的地明明就快到了，前面却出现了个大坝或者桥梁断了，必须绕行，令人叹腕。航道复杂，不管多困难，但你总得撑下去，上天总会给我们能过得去的坎。

　　来源：《黄钟》第七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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