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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钟》第七期:小说二题(作者:王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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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4]偶尔看看III

发表于 2022-7-27 17:27:35 来自: 中国江苏泰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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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说二题
  王夔
  2月27日下午三点左右的东进大街
  事情是一则新闻引起的:昨天(2月27日)下午三点左右,在东进大街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一辆由西向东行驶的卡车撞倒了一位正在骑车上班的年轻女子,卡车在肇事后逃离现场,请知情者拔打举报电话*******。接下来,画面切入了医院,那位年轻的女子躺在病床上,腿上绑着绷带,看起来模样姣好。面对着摄像机,她开始叙说自己的不幸遭遇。
  她说她父母在去年双双过世,而她在今年也才刚刚参加工作,生活过得很拮据,哪有钱看腿呢?她的泪水在脸上滚动着,像早晨芭蕉上的露水,真的很好看。接下来,电视评论员对近期一些肇事司机肇事后逃离现场的行为进行了深刻的剖析。
  东进大街长大约五百米,算不上热闹,在昨天,我可以确信下午三点的时候是在东进大街上的。我是一个待业青年、无业游民,我的父母是做水果生意的,很赚了些钱,但他们不想让我成为一个生意人,他们说生意人辛苦。他们想让我做国家的人——进事业单位,他们拿着钱托人到处走关系,但我现在从电大毕业出来都一年多了,工作的事还是没有着落。我每天做的事就是带着父母的两钱儿在街上闲逛。现在我对这个城市了如指掌,比如:东进大街。
  肇事的地点是在东进大街的东头,那里有一个圆盘,上省城的车都要从圆盘那儿走过,那里还有一家饭店,在漆黑的夜晚,我常常能看到一些面容模糊的女孩在门前揽客,一个个司机从车上下来,搂着水灵灵的女孩进了饭店。在饭店楼上的房间里,拉着厚厚的窗帘,但在漆黑的夜晚你仍能听到从窗帘里渗出做作的娇啼。有一次我从地上捡了一块石头,扔上了二楼的窗户,“砰”的一声,玻璃碎了,有一个女孩子的尖叫划破了夜空——这让我莫名地兴奋,接着,我听到了骂声,我知道那是老板娘的声音,那个胖胖的四十来岁的女人像一头猪,我迅速地跑开了。
  昨天我吃过饭,就去了东进大街,我吃饭的时间一般在中午11点到13点之间,后来一直到天见黑的时候才回到了家,这一段时间我一直在东进大街,好像在东进商场呆了一段时间,那里的家用电器柜上在放一个录像片,武打的、李连杰的,很好看,后来……有点记不清了,好像是转到了东进大街一边的小巷里,那个下午的东进大街和平常的没有什么不同。
  关键是下午三点,这个时间我在东进大街的什么地方,说实在的,我想帮那女孩子的忙,有点英雄救美的味道。我见过卡车吗?见过那女孩吗?
  我肯定见过卡车,而且见过不止一辆,我平时就喜欢看车牌,我喜欢推断这些车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它们都装了一些什么?我记得那天有过一大串河南的车,当然,还有许多本地的,但我想,真敢肇事逃跑的就肯定不是本地车。
  还有那女孩,我从电视上看到她时就有过似曾相识的感觉,这让我相信我是在东进大街上看到过她的,而且就在昨天,只是一时难以想起来。事实上,许多时候,我上街是为了看那些在我面前飘动裙裾的女孩,她们总能让我感觉到这世界的美丽,有时,我感觉我就是为这世上所有的女孩生存着的。而对于那些美女,我更不会放过,她们能让你产生激情、青春澎湃。
  我肯定见过那女孩,我对自己说。为了证实我的所思所想,我看完了电视重又回到东进大街。这时是夜晚,本不热闹的大街更少行人,我走过了大街的每一个角落,企图证实那女孩我昨儿个在这条街上见过,但我发现我错了,在路灯下黑得发亮的大街没有让我拾起任何关于大街——女孩的片断,我错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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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确错了,这在第三天得到了证实,第三天,我来到了包园子大街,这条大街和东进大街有很多近似的地方:同样的差不多五百米长、差不多的路宽、差不多的路两边的建筑、差不多的路灯……只是包园子大街比东进大街要热闹一些的,在街的两边,有很多摊点,其中有一个炸鸡肉串的女人,看上去三十多岁,我每一趟来她都在这儿设摊,固定的地点、固定的表情,现在面前没有顾客,她一条腿踮着,另一条腿则卷着,以此来减轻身体的负担。她表情麻木,她的表情永远只属于她的顾客。
  对!就是在一个星期前,我可以肯定,我是在这儿遇上了那个出了车祸的姑娘。那天,我串到了包园子大街,我满大街的乱逛,觉得是在视察自己的领地。一个戴着城管袖章的年轻人跟我刚才说过的这位卖鸡肉串的女人理论起来。
  把摊子收了。城管说。
  我为什么要收,摆摊子的人多了,凭什么就要我撤?女人说。
  人家给了城管费,你给了吗?
  人家给没给我不知道,可是我要生活。女人说。
  是啊,我要生活,说得多么的趾高气扬!
  我不管,我只管无证经营。城管说。
  你家也有老也有小,也有下了岗的像我这样的吧,你还有没有良心,我这样一天到晚有时连基本的生活费都混不到,你们政府还要我们这样那样的费用,交给你们你们好完成任务好有钱贪污好操×呀!
  你这是怎么说话?小伙子的脸有些发白。
  唉!女人的脸色缓和了下来,我知道你们也不容易,也是为公家,也是为了每个月的工资,可是,你们也要想想我们的苦啊,我们也不容易啊!女人说着,竟掉下几滴泪来。
  这时,那个出车祸的女孩就出现了,她的出现让我的眼睛一亮,女孩走到炸鸡肉串的面前,说,炸2元钱鸡肉串,再炸一只鸡大腿。
  好的,我这就炸。女人拿了四根鸡肉串、鸡大腿,又多拿了一根素鸡,说,这是我送给你的,不算钱。
  事实上,看起来她吃不了这么多,我知道,她所以买这么多一定是对这个炸鸡肉串的女人起了同情心,多好的女孩子啊!我应该为她送上一束鲜花。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想法让我吃了一惊,我站在炸鸡肉串的女人的面前,女人就满是笑容地对我说,是不是来只鸡大腿?
  我说不。
  最近的鲜花店离这儿只有100米,我拐进了小巷,我要去买鲜花。在这个瞬间,我变得很充实,我有事情可做,甚至对我来说是有了一个理想,我要让那个孤单的女孩不再孤单,或者她本来就不应该孤单。我没有更深一点的想法,但,仅仅这个想法就让我感觉到了自身的伟大、快乐。
  我走进了医院,清楚地记得那个病房的号,轻车熟路地进了305,那个女孩就躺在那儿。
  刘丽,你好。我说。
  你怎么知道我叫刘丽?
  看电视上的。
  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我给你送来了这一束花。
  刘丽惊讶地看着我。她的眼睛让我浑身的不自在,我说我叫王夔,住在永丰巷。然后我就跑了。
  我走在大街上,为我的临阵脱逃感到羞耻,但同时又在想,我给她留了地址,她说不定有一天会来找我。她会来找我吗?
  在以后的日子里,我照常在大街上闲逛,看来就要拿刘丽这事儿忘了,直到有一天,派出所的找上门来,他们把我带上了警车,车“呼呼”开着,左邻右舍的都以为我犯事儿了,在车子带起的烟尘中拿手指指我,我这是怎么了,他们想把我怎么样!
  我到了派出所,同志们对我还算好,说是有一些事儿想问我。问就问罢,反正身正不怕影子斜。
  2月27日的那天下午三点左右你在哪儿?同志问我。
  东进大街。
  肯定?
  肯定。
  你在东进大街干什么?
  逛了玩。
  有没有更充分的理由?
  没有,我就喜欢到处乱逛。
  现在我们怀疑那天下午你就坐在一辆卡车上,后来,这车撞上了一个女孩。
  我没有。
  你为什么要给刘丽送花?
  我……
  据刘丽称,当时她看到卡车上除了司机外还有两个人,其中有一个就像你。
  不可能是。
  那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那天下午三点你是清白的?
  我……
  那个卡车司机是你朋友吧,那天撞了人后你大概觉得有点过不去,才给刘丽送花的。
  不是。
  卡车司机和你是什么关系?肇事车和车主现在在哪儿?你到底为什么要给刘丽送花?
  我……
  在同志的一阵猛攻下,我几乎要认了这回事。因为我实在找不出反驳他的理由。
  我从派出所出去是在二天后,这还得归功于我的父母,他们找了东进商场里的人,其中有一名妇女说那天下午三点左右我一直呆在那儿看电视录像。
  谢天谢地!原来2月27日下午三点我在那儿。
  假如这一件事就此结束,那才要谢天谢地!我出来后不久,有一个大约四十岁的男人找上门来,偏偏那天只我一个人在家。
  你还有没有良心?那男人大声责问。
  你把人家小姑娘一撞就没事啦,我是刘丽的街坊,我就看不过去,你以为你有两个臭钱就了不起啦!钱眼洞天呀!找个什么证人证明你不在车上!好,有种的,我今天砸了你个有种的!
  大叔慢来,真的不是我。
  不是你撞的,也是你朋友撞的,你把那个司机交出来我就放了你!他揪住了我的衣领。
  你就是不认这回事,也得对人家女孩子有个交代!
  怎么个交代法?
  你要对这件事全部负责!
  一点办法也没有,好在这些年来,我很勒了些钱在身上,想活该倒霉,对刘丽能尽多大力就尽多大力吧。带了些水果,去看她。
  她还躺在床上,但气色好了很多。你来啦!她说,像早知道我要来似的。
  嗯。
  今天天气不错,你能推我出去走走吗?
  医院有专供的车,我把她推出室外,她微笑着,说,麻烦你了。
  不要紧的。
  我推着她,有点电视里暧昧的味道,这味道让我快乐。我说,我今天上街买了些水果,是梨子,梨子是百果之宗,对人很好的。
  买的?
  是啊。
  你家里卖不掉的拿来给我的吧?
  我的脸倏地红了,她从车上回过头来,看着我窘迫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顺手掐了一把我的腰,我和你开玩笑呢!别当真。
  后来,我就常常去医院了。一来,她是一个孤儿,作为一个男子汉,有一千个理由承担起呵护女人的义务;二来,我也实在无事可做,而和她在一起的日子实在让我开心,最起码有一个人和我说话、打情骂俏(在我看来是这样的)。
  终于快要出院了,那天,刘丽和我说,我要跟你讲讲病情。
  因为怕触着她的痛处,另外这对于我们来说本身也是一个敏感的话题,我一直没有详细调查她的病情。
  我的左腿会比我的右腿矮一点点,只是一点点,我走路的时候,一般人不会看得出来。她说。
  哦。我实在不明了她的用意。不想她立即下床走了起来,你看是不是?
  是是是!!!我连忙让她坐下,才好的,还是不要乱运动。
  只是我这左腿以后吃不得苦了,唉!她长叹了一口气。
  我还是不明白她的用意,只好沉默。
  你说我以后怎么办?她说。
  我还只有保持沉默。
  她忽然用拳头捶起我来,你个死人,都是你惹下来的祸,当初要不是你撞了我我能变成这样吗?我要你负责到底!
  天,怎么又成了我撞的她了!
  我抓住了她的手,她却一下子滚到了我的怀里。
  2月27日下午三点我在看录像,我真的是在看录像!
  我不管你是不是在看录像,我只要你爱我、娶我。她抬起头来,泪水在她的眼眶里晃悠着,你要是不娶我我这一辈子还能嫁给谁,你要对我负责,谁让你撞上我呢?
  是啊,谁让我撞上她了呢!
  你还在电脑前做什么?快来帮我把衣服挂上去,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初你撞了我我这腿就不怎么来事了,你快来!我老婆在阳台上喊我。不行,我得撤!
  什么也没有发生
  
  这事情要怪也只能怪西阳电视台,谁让它推荐江岸乡的江鲜的!盘里的鳜鱼浑身裹满浓稠的金黄汤汁,我坐在床上,不停地咽着口水。遂拿起手机,打电话给芦学琪,那边说,这么晚了,周大小姐,你想干什么呀?我说,晚什么晚,明天我请你吃江鲜。
  芦学琪是我的小学同学,一直同到了初中。她是我的跟班,过去是,现在也是。第二天一早,我就开着奔驰出发了。同行的还有林大海,起初他不愿意去,他要工作,要上班,要拿工资,还巴着升职,但更要命的是,我缠着他。最后他骂了一句“女流氓”,我说,那就让我流氓到底吧!我流氓到底,他除了叹声“没节操了”,一点办法也没有。我们仨,在滚动的四只轮子上,听着音乐,谈论着某个外国领导人的桃色事件,向着江岸,春暖花开。
  江岸很快到了,而且我也看到了西阳电视台推荐的那家传说中酒店。我用了“传说”这个词,我不知道为什么当下的人们喜欢开口“传说”闭口“传说”包括我在内,或者这个世界已不如先前明朗、确切,以致“传说”俯拾皆是,人尽可夫。因此传说和专家一样不靠谱,不如找一江边渔家,吃渔家土菜。芦学琪说,好。她没有说不好的时候。林大海皱了皱眉头,倒也从了。往江边的路不好走,弃了奔驰,用上11路公共交通(对步行的另种说法),就着蛇行小土路,走了大约半个小时,到了江下村。本来我还想画一画线路图,画来画去,终究觉得不像,最后我把一条蛇贴在我的微博上,告诉他们,姐,就要,品尝,最原汁原味的,江鲜了。
  “他们”是一个庞大的群体,有10000多人,相当于一个师,我是他们的师长。在不久的将来,我一定会成为军长、司令员……统领千军万马。我把微博发了出去,手机电路板上的电子开始奔跑,空气中属于我的电磁波微微荡漾,一瞬传遍祖国大地。对于电路板上的电子以及空气中的电磁波,是不是也存在一个社会,是不是也有它们的司令员、军长和师长,是不是有一天,会有士兵哗变。林大海认为我想得远了,再这样想下去,会神经衰弱的。林大海说,少想点别的,想着我就好了。我说,德性!
  到现在我也没有好好介绍一下林大海,他是我的男朋友,他喜欢我这个女流氓,我也希望能和他一直流氓下去。“流氓”是个美好的词语,想到它,总有点心潮澎湃。你明白的,我和他流氓了,尝到流氓的好处了。我们继续往前走,淡淡的雾霾中,江水有点发白,江上的船只也有点发白,像梦境。再前面,有一幢二层小楼,外墙面贴着奶黄色瓷砖。就是这一家了,进村我们就开始打听,这户人家姓丁,三代都是打渔为生。开门的是一个老婆婆,70岁了吧,在我们说明来意后,她一口应承下来。老婆婆说要烧石板鳜鱼给我们吃,她开了冰箱,拿出一条鳜鱼,是昨天刚从江里打上来的。我掏出手机,拍拍拍。我的父母总是要我去接他们的班,管理他们的化工厂,要是实在不愿意,考个公务员也可以考虑,我不去。我告诉他们,我要做微博,发展粉丝,粉丝发展起来,我当了司令员,就会有广告收入了。他们不懂微博,认为我在胡扯蛋。我将我和父母的争论发在微博上,结果是,我得到了90%的支持率。我不要机械化的生活,我要微博,要做美食达人,带着千军万马向前冲冲冲。鳜鱼放在石板上,腾腾地冒着热气,林大海在外面客间里,和丁家老头叙话。多么美好,我们都像一家人在生活了。
  丁家婆婆给我们做了几样石头菜:石板鳜鱼,将鳜鱼置石板上,用油煎;石焖江虾,将腌好的江虾放在滚汤的鹅卵石中焖;石头炒蟛蜞,用细碎圆润的小石子,放入调料,和蟛蜞一齐烹炒。用餐的时候,我们才知道,石头也可以成为世界上最美味的调料,太好吃了。丁家婆婆笑,这还不算最好吃,今天中午你们吃的毕竟是在冰箱里陈过的,她儿子一早就到江里打渔去了,等晚上他回来,用他刚打回来的鱼烧,那才是最好吃的。
  这个时候,我们发生了分歧,我认为应该等丁家的儿子打渔归来,尝一尝最新鲜的江鲜,而林大海认为我应该管住嘴,除了吃,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我转过脸去问芦学琪,你觉得呢?芦学琪说,唔,这个,我看,还是再等一等吧。我听出了她语气里的为难,我说,你们不想等,你们先走,我在这儿等。我脸沉下来,林大海就笑得跟一朵花似的,说,你要等,我们陪你等。我也笑了,没事的,你们有事,你们先走。我横竖没事,我在这儿等。我还掏出了奔驰车的车钥匙,说,大海,你带芦学琪先走吧,晚上你要没事,回来接我。我推着他们,很执意。出了院门,林大海抱了抱我,轻轻地咬了下我的耳朵,说,晚上我来接你。我说,嗯。
  他们一前一后往回走,在淡淡的霾中,他们的身影渐渐淡去。我有点后悔,林大海留下来就好了。嗯,这小子,晚上要敢不回来接我,看我不把他撕成碎片。
  回到二层小楼,丁家婆婆在厨房间收拾碗筷,丁家老头给我泡了一杯绿茶,我坐在刚才林大海坐过的木头椅子上,听他絮叨。他首先说起了他的孙子,那真是一个好孩子,在西阳第一高级中学上重点班,孩子他妈,在西阳城里租了房,房租6000元一年。城市不是人呆的地方,用钱就像用水哗哗的,不过为了孩子,再多的钱也值得。接着说起他的儿子,现在渔民的日子可不好过,江里的鱼越来越少,渔网织得越来越密,尽管如此,收获还是越来越少。他儿子打渔,是一把好手,可遇到这年头,靠的不是技术,而是运气。附近有几家化工厂,虽然离江下村有些距离,但还是偶尔能嗅到刺鼻的气味。再说他自己,往前推30年,那会儿,江里的鱼可多了,他随便撒下网去,都能捞到一摊子鱼。什么刀鱼、鲥鱼,根本不算什么稀奇。
  渔民是刀口舔血的活。那一年春天,我和我的两个表兄一齐到江里打渔,天还有点寒,江边的青苇才一人来高,风平浪静。我们打了很多鱼,我那两个表兄说,趁着手气好,多打一会儿。我们没有注意到头顶上的那朵乌云,那乌云越来越黑、越来越大、越来越低,忽然前头的江面上起了风,巨大的水柱被卷进空中,大表兄惊叫着说,龙吸水呀,龙王来啦!我们来不及掉转船头,船就翻了,我的头在那一瞬被水柱砸晕了,回过神来,已呛了几口江水。我拼命地向江边游去,游到江边,已是精疲力竭。就在那一天,我永远失去了大表兄,他被龙王收去了。
  丁家老头还要继续往下说,我不想听了,拿了个小凳,坐在院子里玩我的IPAD,在新浪看了几则新闻,网页右边,一个面容姣好的卡通女人穿着暴露,晃动着巨乳,下面四个字:进入游戏。
  时间已到下午4点,我决定出门走走,沿着蛇行小土路,我回到了江岸乡,大街上行人不多,奇怪的是,我的奔驰停在大街的一侧,它没有动过,汽车的顶篷上,掉了几片樟树叶子。林大海不是带芦学琪回去了吗?车怎么还在这儿?林大海去哪儿了?我从坤包里取出备用钥匙,打开车门,林大海的小挎包不见了。他的小挎包里通常放着身份证、一包中华香烟、面纸、几张名片和一只钱包。林大海回来过,他取了小挎包,和芦学琪去哪儿了?江岸乡的街道不算热闹,实在没有什么逛头。他们没有开车,肯定也不会走远。我突然想到一个地方,心里一沉。江岸宾馆就在附近,我告诉前台的接待小姐,我是来找人的,找一个叫林大海的男孩,他身高接近1米9,他是和一个女孩一起来的,那个女孩是他女朋友。我是他表妹,我找他,是因为家里有事。穿着藏青工作服的前台小姐看了一下记录,说,309。
  我按了309的门铃,林大海大声问,谁?我说,我。现在我可以想像一下他们慌乱的神情,他们从被子里跳起来,芦学琪甚至将内裤穿反了。一定如此。门还没有开,我反复按门铃,通道尽头的宾馆服务员看了我一眼。门开了,我像一颗炮弹冲了进去,揪住了芦学琪的头发。你这个骚货,你这个小骚货,你竟然敢勾引我男朋友。芦学琪也一把揪住了我的头发,并且用膝盖顶我。我从来不知道,芦学琪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在与我的撕打中,一点也不落下风。她说,我受够了,受够了。我就抢了你的男朋友怎么样!他喜欢我,怎么样!我们滚到了床上,她竟然压住了我。我一边试图用牙齿去咬她,一边大叫林大海。林大海这时才回过神来,用力将我们两人分开。我坐在床边喘气,老实交待吧,你们什么时候搭上的。他此刻应该痛哭陈词,乞求我的原谅,并且给芦学琪两个耳光。没有想到的是,他并不搭理我,而是牵着芦学琪的手,一下子从309室消失了。我悲怆地站在窗前,看着他们手拉手穿过马路,他打开了我的奔驰车门,我大叫着说,那是我的,是我的。你凭什么开走我的车。林大海不见了,芦学琪不见了,奔驰车也不见了。我瘫坐在床上,发微博:我的闺密搭上了我的男朋友,我该怎么办?
  我的粉丝们在微博后面踊跃跟评,回复最多的内容大致意思是,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有的是,天涯何处无芳草,美女,忘掉过去,重新开始新的幸福。回复第二多的内容大致意思是,告诉那对狗男女的去处,哥帮你弄断他们的腿。
  这两个建议都可行,第一条急不得,第二条,我打电话给了袁军,说了狗男女的事。袁军真是好哥们,主动了,说,怎么的,要不我找人收拾他们一下。我说,要不,算了吧。袁军说,哪能算了,要让他们长点记性,不能让他们白欺负了。他说得也对,我说,嗯,你看着办吧。
  现在我回到了江下村,我想让自己安静下来。天有点擦黑了,丁家的儿子打渔还没有回来。桌上有丁家婆婆置办的几样小菜,丁家老头在喝酒,他说,和他儿子同船打渔的李汉生打过电话了,他们的渔船出事了,和一艘装载煤炭的大船撞上。李汉生被过路船只救了,可是他的儿子到现在音讯全无。老头的眼里噙着泪,我被感染了,趴在桌上大哭起来。我一哭,丁家老头也哭,他说,前天有消息说,江下村将要建一个化工厂了,他跟儿子说,等建了化工厂,就到厂里打工了。到厂里打了工,就不用到江里打渔了。不打渔,就没有今天的事情了。哇哇哇,我可怜的儿子呀!
  丁家婆婆被带到邻居家去了,另有一些邻居在丁家,劝慰着丁家老头。我趴在桌子上一直哭,哭得肚子都有点饿了。这时袁军打过电话来,说派人将那对狗男女收拾了。狗男女一进城,袁军的人就跟住了他们,狗男女在狂风大街刚停好奔驰,袁军的人就将他们架上了一辆面包车,他们揍了他们,把这对狗男女揍得面目全非。然后将狗男女踢下车,扔在偏僻的一处建筑工地围墙外。我说,我让你揍他们了?袁军说,当然了,你让的。我说,你怎么能这样!袁军说,不是你让的吗?我说,我让什么了。
  我有点担心起来,不会出什么事吧?真要出了事怎么办?我哭够了,没有眼泪,只有忐忑。丁家聚了越来越多的人,他们忽然发出一阵惊呼的声音。丁家儿子出现在院门外,他说,爸,我回来了。
  丁家老头说,好,回来就好。
  人群中冒出了一高个男孩,他径自来我的面前,说,我来接你了。
  我没有吃晚饭,跟着高个男孩往江岸乡走,他穿着休闲西装,打扮得体。我们进了奔驰车,他发动车子,这一路我们没有说话。什么也没有发生,包括即将发生的。
  来源:《黄钟》第七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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