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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钟》第七期:小运河(组诗)(作者:庞余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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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4]偶尔看看III

发表于 2022-8-1 11:23:49 来自: 中国江苏泰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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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悲伤袭来……
  悲伤不是北戴河沙滩的黎明
  以及沙滩上的那些脚印
  一会儿就乱成了
  中俄一条街上的人群
  通向海边的街上空荡
  10月到了,海边冷了
  号称冬泳的人
  也仅仅是下海沾湿了泳裤
  10月到了,分别到了
  空空的别墅里
  蜘蛛们开始模仿大人物生活
  而度假的人纷纷离开这个
  避暑胜地,同时也离开了夏天
  那些肥胖的俄罗斯人
  在寂寞的俄罗斯酒吧里小声说着什么
  你不懂,什么也不懂
  重逢的快乐都是虚构的
  孩子们的电动玩具上
  就这么蒙上了去年的塑料纸……
  暧昧的老男人
  整个晚上
  那个暧昧的老男人
  坐在沙发中央
  调侃小个子
  仿佛小个子
  不是人
  偏偏小个子的性欲
  还那么迅速,频繁
  天生下流
  也天生是作家
  比如鲁迅在冬天
  穿着单裤写作
  小个子的北京
  小个子的性欲
  小匕首
  杀死了
  那个暧昧的老男人
  七孔被
  减肥的典范
  就是抽去空气的七孔被
  像压扁了的
  女人
  当
  赞美的剪刀
  出现
  它
  很快会借着空气的尸体
  还原
  那肥胖的肉身
  狗毛
  去10楼的人家做客
  进门的时候
  金毛犬
  叼出一只棉拖鞋
  真像一个懂事的女人
  接着
  它坐在主人的身边
  白着眼睛
  看主人
  和我说话
  那眼神清澈见底
  像妒忌
  更像监督
  反正
  怎么也感觉不出
  那是一条狗
  临出门的时候
  金毛扑向我
  吓了我一跳
  主人说
  你得拥抱它一下
  表示告别
  仅仅5秒钟的告别
  让我新鲜了一天
  到了晚上回家
  妻子发现了
  我身上到处是
  零星的狗毛
  仙林大道上的四匹马
  四匹马
  可能出自东边的体育学院
  十六只马蹄
  在柏油马路上
  践踏出
  一种节奏
  向西而去
  过了很久
  才有
  马匹特有的腥味
  扑过来
  侧光
  侧光下
  可以看到他脸上的毳毛
  像经年的草
  都什么时候了
  它们依旧在坚守着
  他的皱纹
  至于
  他的爱疯平板电脑屏幕上的指纹
  全是乱的
  纷杂而焦虑
  大师
  新泥上
  好鞋的脚印。
  跑到那棵树时
  他的心怦怦直跳
  莫名其妙
  九个戒疤,九个疼痛
  一个也记不得了
  但
  牙齿
  发出贪婪的声音
  食蚁兽的小野心
  他去书店
  如同一只食蚁兽
  怀着小小的野心
  他的低体温
  他的好脾气
  仅仅33度
  用自己的大尾巴
  覆盖在自己的身上
  春笋撑破塑料袋的上午
  春笋啊
  到了塑料袋里也不安稳
  一个一个
  撑破了塑料袋
  那个穿睡衣的少妇
  只好抱着
  这袋调皮的春笋
  把自己当成
  故乡的第一刀韭菜
  那些空旷的日子
  我回来的正是中午
  母亲剥下我的衣服
  草木灰的水
  母亲去河边
  为我杵洗
  那带汗腥味的衬衫
  空旷的中午
  她的捶衣棒
  那一起一落中
  有节奏的捶打着
  声音
  充满了整个夏天
  清爽的岁月
  最清爽的傍晚
  是正月十五之后的
  归程
  没有了鞭炮
  新岁月刚刚开始
  包括烟囱上的星星
  包括我的愿望
  在一个冬天吹稣的泥路上
  印着布鞋上密密的针脚
  有一声小小的叮咛
  来自神秘的意杨树林
  狗皮风筝
  那只黑狗
  总是在夜晚出现
  在我们的脚边
  这么多年
  它在啃那根骨头
  那根
  和父亲有关的骨头
  而最后
  它的消失
  与一个老光棍有关
  按照风俗
  他悄悄归还了
  那张狗皮
  父亲用两根长长的芦苇
  把狗皮横竖撑上
  挂在后墙上
  越来越干
  越来越轻
  后来就变成了一只狗皮风筝
  平凡的夜晚
  最平凡的夜晚,一个少年拎着
  一只装着篮球的塑料袋
  走过,他的疲惫只是暂时的
  恰如那个倚在门口嗑瓜子的女工
  落了一地的瓜子壳
  待会儿还会被她扫去
  只是她愿意这样
  还有那个水果店的胖子
  比镜子里的水果
  更愿意跟我这个被生活抛弃的人
  打招呼
  晚安了,如果睡得着的话
  你还要梦见今天晚上
  看到的这一切
  斑点
  安睡的父母从不多言
  所以忘恩的我
  还可以在冬天
  遥看到了在乡间的坟地
  惟独奔波的春天
  用越来越高的油菜
  渐渐把我的眼睛遮住
  如果不是还记得
  去年在泥水中栽菜的深秋时光
  我几乎忘记了
  自己的来路
  春天的时候
  几乎所有的小路上
  都开满了油菜花
  它们摇晃出的灿烂斑点
  瞬生瞬灭
  在我的眺望中
  烙下黑色的斑点
  数数
  从1到9
  你的嘴唇不停
  就像我
  从童年到老年
  仅仅是转了一个身
  在你惊讶之前
  我已经是0
  曰
  再说起日子已经老了
  你记得父亲死的日子
  你记得母亲去世的时刻
  但你记不得自己的出生
  是早晨还是晚上
  所以瞎子算不清楚你的未来
  你也说不服自己的舌头
  它的洞穴就是曾爱过的诗歌
  多嘴的命运
  你说得那么多
  你还是在说
  仿佛是你嘴巴里的悬枝海棠
  海棠花开了又开
  我知道你是春天
  春天里,你说出了蒲公英
  也说出了蚕豆花
  你还是在说
  你说得那么多
  那么多,那么多
  那么多的厚嘴唇
  命运也是厚嘴唇
  仿佛
  一切都是徒劳
  仿佛没有出生过
  我在偿还,仿佛一个长工
  在你的封面上劳动
  仿佛一只苍蝇在苍蝇拍下
  你听得到我的牢骚
  仿佛还是徒劳
  伪地主
  说什么,还是要扯上你们
  还是不要说什么吧
  泥土里的亲人
  你要当心
  那些掘土机生锈的嘴巴
  和我面前的日子一样贪婪
  完全不知道饥饿和歉收
  看友人寄过来的老房子照片
  房子还在,这是去年的照片
  肯定比去年还老
  铁门搭上挂着的小锁
  已经有七年没有开过了
  肯定有一把更小的钥匙
  如果不在二哥那里
  肯定就被妈妈放到什么地方了
  八年前我进去过一次
  那时妈妈还在
  雨还在下
  我刚刚到家三个小时
  妈妈就催着我出发
  说是公家那边的事很多呢
  妈妈,你说得很多
  公家的事是很多
  我住在公家的房子里
  妈妈,我想象着七年来
  重复的荒芜
  每一次重复都是灰尘
  独自呆在老房子里的你要小心
  那些和我同天出生的人
  那些和我同天出生的人
  四十多年来,你们有没有想过
  我们的哭声合唱团
  还没来得及解散
  把那些蜡烛吹灭吧
  你们不解散,我也不再见
  长江
  妈妈,你在世界上的时候
  说过令你胆怯的长江
  小小的谋生的木船
  在沸腾了粥锅的江水中胆怯
  现在,这胆怯还没有过去
  我早就来到了
  你当年渡江的地方
  没在江水中十年的脚板上
  全是胆怯的青苔
  写散文太做作,写小说又怕
  别人的猜忌
  惟有更为胆怯的短诗
  像是那些螺蛳
  在混浊的江水
  隐藏着幽暗的绝望
  妈妈,你得救救我
  顽症
  风湿
  是因为你保存了
  旧地图上老家的河流
  老地图上河流早已不可考
  空留下那些蔚蓝的湖泊
  那些湖泊之蓝也已面目全非
  就像是在一次性水笔前
  失宠的蓝墨水瓶
  还是用蓝墨水瓶做一盏小油灯吧
  它怀旧的风湿
  等于思乡的芬必得
  等于气喘吁吁的虚胖
  等于它的心脏病
  最黑暗的时刻
  父亲去世时我在码头上大哭一场
  火化母亲时
  我目睹了烟囱上的
  那阵虚烟
  此后,就剩下我和悲痛
  在岁月里消耗着彼此
  最黑暗的时刻
  就是我在责怪亡父的自私
  为什么要在最黑暗的时刻
  往母亲的子宫里
  种下我,一个谢顶的逗号
  种仓鼠的晚上
  种仓鼠的晚上,没有人咳嗽
  也没有人往餐盆里吐痰
  我和你,用一把剪刀挖开泥土
  在燕麦的怀中埋下仓鼠
  埋下那盏煤油灯的猜忌
  习惯
  每天清晨
  那些大胆的麻雀
  总是要从树上飞下
  用笨拙的漫步
  问候
  隔壁花鸟店饲养的小鸟
  不知道它们在说什么
  几乎每天都是这样
  我们都习惯了
  就像是习惯了头屑
  掉在我们的粥碗里
  纬
  已经不能相信经线了
  它们总是习惯于自转
  所以
  骑车的时候
  不能相信经线
  我还得继续向前
  如果能够被纬线
  绊倒
  事实上
  我还得和那辆破自行车
  继续沿着这条路向南
  一直向南
  也许
  就被长江的纬线上绊倒
  就像杂技人
  就像苦涩的瓜蒂
  半个蚯蚓
  总是在说,总是说到他
  五月,如果他不写诗
  六月的死亡就不会到来
  还有那些丢失在田野上的诗句
  如今只剩下灰烬了
  他不在火中,他在水中
  在污浊不堪的水田中
  像那段被犁断的半个蚯蚓
  白眼狼
  麦地失火之前
  父亲就上岸筑路去了
  所有肮脏的河流
  都被人们赶向了大海
  坚硬的混凝土的大路
  是遥远的不相干的大海
  也是五月初五的
  苦月亮
  苦月亮吞下小脚妈妈的斧头粽
  苦月亮系着苦命小弟采回的艾草
  在失火的麦地面前
  你必须要
  掷出
  一把生锈的镰刀
  父亲,父亲
  听到救火的锣声
  拎起最寂寥的眼皮的
  肯定是那个白眼狼
  乱草坪
  上个月移栽过来的草
  现在竟然结出了草籽
  看上去,这块乱草坪那么焦黄
  就像是刚过了一场野火
  现在还是夏天啊,不是
  必须要死亡的秋天
  就像你在电脑上搜查出来的名字
  有些是你的名字
  有些不是你的名字
  有些是你的故事
  有些不是你的故事
  可它们还在人间
  还在一个角落
  看着寂寞的你坐在电脑面前
  无聊地搜查有关自己的名字
  有些新闻你都恍惚了
  只是相同的名字
  人家的名字
  也许比你拥有更多的沧桑
  也许是你另一个地址的兄弟
  就像那些移栽过来的草
  还在成群结队地奔向死亡
  在割草机修好之前
  它们把这当成了最大的快乐
  徒劳
  枯水的季节
  多于洪水的季节
  所以徒劳是永远的
  恰如那个往湖里撒尿的男孩
  他向上的弧线
  还有被波澜吞噬的溅落
  那些警位线的数字
  现在也叫做徒劳
  徒劳的还有湖中作为音乐喷泉
  这些生着水锈的水管们
  无奈地晒着太阳
  如同像敬老院爷爷们的老阴茎
  遗憾的,不遗憾的
  一起去等待上苍的音乐
  亦要等待悔过的雨季
  在我疲倦的视线里
  它们都是植在我头脑里的词语
  写下徒劳,也写下无望
  被中断的梧桐树枝
  必须改变看世界的方法了
  平庸的生活里
  懒惰的灵魂总这样命令肉体
  可肉体那么苦累,那么疲惫
  只好任凭路边的那些梧桐树枝
  被夏天的园丁肆意砍伐了
  那些中断了的梧桐树枝
  总是不情愿地落在地上
  一些手掌似的树叶
  和我的手一样虫痕缕缕
  再不要羡慕枝头上的喜剧
  也不要相信
  流着树汁的悲剧了
  每个时刻都有许多这样的离别
  在平庸的生活里
  写日记和不写日记都一样
  在一场暴雨到来之前
  夏天的园丁得为那些商店的招牌
  和危险的电线们
  腾出位置
  草履虫
  那些草履虫哪里去了
  这不是我的要的夏天
  冻死的企鹅在南非
  而北方的庭院正在拆迁
  没有西北风
  那些老家的灰尘也管不了
  那些草履虫
  它们总是执著地出现
  比如我的书房
  出入在旧书信和报纸里
  在拥挤不堪的阳台上
  它们和那些多年前的旧物在一起
  抗议我辜负了它们的脚印
  其实,草履虫
  这不是我要的生活
  也不是我要的草鞋
  这些年我所写过的词语
  多像是使用过的避孕套
  如果不是那些草履虫
  它们还会丢在床底下的灰尘中
  要永记它们疲倦的样子
  它们用橡胶似的耷拉
  提前模拟了
  滞留在敬老院的晚年
  长夜
  白天目睹过的一切总是不能说起
  比如夹竹桃的花
  开得那么肆意
  却不是真正的桃花
  比如这个长夜里
  以泪洗面的人
  不是为了这个国家
  种多了夹竹桃
  也不是为了这个国家的天气预报
  每天都有的预警
  当然也不是他突然闻见了
  夹竹桃的花香
  长夜里,那些吸满尘土的夹竹桃总是在开
  又总是在落
  如同那些无人可亲的霓虹灯
  沿着空旷的街道
  浇灌它们孤儿似的哀伤
  傍晚的风突然转向
  没有奇迹可说
  也没有失败可言
  这个夏天说来就来
  连同灵魂里的某些水潭
  突然干涸
  多像是刮了一整天西南暖风
  在傍晚时突然转向
  你所渴望的咖喱和菩提
  全都不见了
  这种小小的惩罚和恩赐
  傍晚的风突然转向
  脂肪
  脂肪也可以理解一切
  比如《论语》中的子曰
  比如那些年轻的洗车人
  粗暴地擦着你的车辆
  那些戴着高帽子的小厨师
  刚刚上完厕所
  就徒手准备你爱吃的小馒头
  脂肪可以理解的
  精心养育的孩子们
  必须送到学校去折磨
  再回到你面前
  会把所有的压迫和忍耐
  转变为坏脾气
  脂肪可以理解的
  还有你的谢顶
  到了中年才会恍悟
  平原有平原的缺陷
  你所向往的大山
  也总有坏脾气的塌方
  堵塞道路和你的呼吸
  脂肪可以理解的
  也是牛皮裤带可以理解的
  它的扣眼
  肯定不等于它的否认
  消失的浆果
  十年前,还是二十年前
  我匆匆穿过那片杂树林
  带动的风
  也带落了一些成熟的浆果
  打在我额头上的
  仿佛是一些湿乎乎的鸟粪
  但是芳香,温柔
  比舌头上的谎言更加甜蜜
  写下
  在夕阳下写自己的名字
  还有什么用
  没有鹳雀楼的影子
  也没有我母亲的叹息
  对于她,我早负恩已久
  所以,居住乡村墓地中的母亲
  她的沉默并不是她的沉默
  而是她墓前那棵树上
  并没有我寄回的鹳雀
  它们不肯定代替我回乡
  我只能在这里眺望
  夕阳又下,你看看万物安宁
  惟有我在惊惶
  惊惶的不是即将到来的黑夜
  也不是那永恒的死亡
  我只是惊惶,生命中
  有多少请求,就有多少歉疚
  就像母亲墓前的那棵树
  在这个黄昏国度里
  等于那个惊惶的名字
  那些朋友,未完待续
  那些朋友的温暖
  总是在我的另一个地址上
  未完待续。待续还有那些
  被意杨们取代的冬青树
  不是悼念,而是怀念
  那个冬青树围墙的小学校
  我和一个王姓少年
  拥抱着度过了求学的冬天
  最初的冬青树
  就站在四处透风的窗前
  最初的遗精
  发生在一个结冰的早晨
  所能想到的羞耻和不安
  肯定被那些冬青树掩饰
  那么饥饿,那么紧张
  还有那么瘦小
  竟然有那样的春梦
  但我从未说起
  包括如同另一个我的王姓少年
  包括那些被意杨取代的冬青树
  还有后来冬青树的花香
  几乎等同初精的气味
  每天都在提醒
  那个夜晚的春梦……
  啊,冬青树必须长青
  那晚的温暖也得铭刻
  如今的荒唐已是习以为常
  遗忘更是如那些疯长的意杨
  为我涂抹着冬青树围墙里
  我和那个我所有的仰望
  两个下午,去看了两个朋友
  第一天胖,第二个就瘦
  两个下午,都是一个感觉
  我们都老了
  两个下午,总是两个不断衰老的人
  可是还要隐忍
  我真正想要说的话
  丢在了那幽暗的堂屋里
  可是你要知道
  即使昨天戴过的口罩也有微光
  是的,即使昨天戴过的口罩也有微光
  两个下午,我不安地走动
  两个下午,那些腾起的灰尘
  会依照两个下午的耐心
  填满皮肤和岁月的缝隙
  风湿
  风湿是一个会影射的词语
  所有的风都会在你身体里
  影射成疼痛的水珠
  也等于所有的词语
  都会在舌头上化为诺言或谎言
  没有人提醒过你的宿命
  也没有人说过厄运之和
  惟有童年顽劣的表演
  都有可能成为芬必得的理由
  比如那次初春赤足
  还有那次秋后跳水……
  ——是有人怂恿,还是有人鼓掌?
  我无法想起行动的理由
  通晓缘由的父母早已过世
  现在,只能由风湿之疼提醒
  你所辜负的季风、祖先和词语
  后半夜的月亮
  每天夜里
  我都得在庭院里祈罪
  刚站过的地方
  草就长高了
  我的祈罪,草舌头的祈罪
  肚皮上的草汁
  对不起蒙古草原
  而所有的祈罪都是罗嗦的
  如同后半夜的月亮
  ——不宽恕的,也决定出世。
  跳闪
  受不了的
  是等红灯时的数字
  它和我的心一样
  恐慌地跳闪
  那些车流,那些步伐
  为什么不能
  为一颗惊恐的心停下来
  安慰我捂在胸口的
  更为恐慌的手掌
  早安
  身边的事物和脚下的土地
  总是陪我们度过万古长夜
  所以到了清晨
  它们都需要早安的慰藉
  惟独你,这个疲惫的停车场
  休息了一夜的车辆们
  早晨比夜晚更为倦意
  颜色不一的车顶
  同时现出了蒙尘的供词
  也许我应为你坦白老牛棚
  这么多年,我一直想
  用童年的安静抵抗时光的喧嚣
  其实,如果真正的安静
  是那群栖息了一夜的
  在晨曦中眼眸晶亮的老牛
  比陈年的草垛更为安静
  值得学习的是它们从容的喘息
  值得学习的是它们沉缓的反刍
  值得学习的
  还有那些磨得发亮的铜环鼻饲
  可以提醒那些耷拉的反光镜
  如果你和我一起等待
  你所渴望的亡父和犁铧
  都会映射在早安的露珠里
  芳香也是罪过
  如果词语能够控告修辞
  如果水果店那只关了一夜的狸猫
  能够控告那些水果们
  新鲜或者腐烂的芳香
  如果昨晚在猫的喊叫声中
  写下的诗句
  都能万古流芳
  其实都是妄想和徒劳
  恰如芳香也是罪过
  原谅的牛皮
  原以为最黑暗的时刻
  是父亲被老牛触伤
  父亲胸前暴躁的伤口
  乡亲们聚餐时饥饿的胃口
  瞬间,只剩下那张老牛皮
  挂在土墙上
  原以为最黑暗的时刻
  是我头顶的银河突然枯竭
  母亲去世的那种空
  比披在我身上的牛皮蓑衣
  更加清旷
  原以为最黑暗的时刻
  要有衰老,也要有风雪
  站在溃塌的半堵土墙内
  和故乡并肩眺望溃败江山
  其实错了!最黑暗的时刻应该是白天
  应该是中途,应该是去公墓的中途
  我披着人皮回头张望
  那原谅的牛皮已不知去向
  漫长的午睡
  那些骨头们总是在奔波
  其实奔跑并不优于漫步
  过了12点,都得在不甘中
  搭起午睡的茅草屋
  如果不甘于上午聒噪
  如果也不甘于中午饱食
  可前面是时光,后面也是时光
  这漫长……漫长得近乎罗嗦
  不甘的也是服从的
  还是让世界暂时
  从喧闹的高楼上
  跳到寂静的地面上吧
  休理那些暂时散落的骨头们
  无所谓悲剧,也无所谓喜剧
  在漫长的午睡中
  你得为骨头们积累
  半生的脂肪、惰性和燃料
  烈日下眺望
  都在坚持,都在隐忍
  比如二十年前寄诗稿的正午
  如今想起,仅仅记得
  去乡村邮局的烈日
  那烈日可能比今天的烈日
  更为衰老,或者更为不屑
  可再衰老的额头也得流火
  在烈日眺望,十年前的烛龙
  和二十年前的烛龙几乎没有变化
  惟一可以默记的
  烛龙和诗歌居住过的老台灯
  它躬腰的样子,也是它的骄傲
  应该回忆起的事物
  已随同洒水车的水
  瞬间就成为折腾的灰尘
  悔恨是不会有的,只有疲倦
  用漏油的圆珠笔芯
  在每一片叶子上写下疲倦
  靠一棵树阴生活的我
  已没有一本书可以安慰我
  也可以说是我和那些树影
  彻底辜负了书,辜负了书虫
  那羞怯的书虫,以及烛龙
  和它照耀过的小岁月
  小运河
  隐忍了半夜的雨水还是下来了
  就像是隐忍了半辈子的悲伤
  或许是半夜里
  疲惫的人们刚刚合上眼皮
  他们看不见,你们也看不见
  只有我捧着那些雨水
  无法收拾的那些雨水
  你说我能够怎么办
  它们隐忍了半辈子
  也没有像露珠一样透明
  惟独那些积水,把街道们
  改成窘迫的小运河
  十年前的秋天
  十年前的秋天
  母亲还在,从老家过来的秋风
  有些酸楚,但充满了新稻草的香味
  那些从新稻草中穿越过的秋风
  现在到什么地方去了
  十年前的秋风
  辜负了老孤儿的等待
  老孤儿说,还是不说
  秋风还是来了
  空荡,空旷,还是空虚
  十年一个转身
  什么都是岁月的赌物
  这么漫长的岁月我如何熬过
  这么漫长的岁月我如何熬过
  比如这么长的白天,这么长的夜晚
  这么长的分钟和这么长的尿意
  你站在这么漫长的走廊上
  看着那么漫长的秒钟
  垂下头领
  歪斜在旧书中的旧日记本
  上面的暗恋早不记不起来
  当初想烧掉的
  为什么留下了这一本?
  还有,现在没有煤球炉了
  8年前的暖水瓶里的水
  现在还是满满的。
  狼烟
  它只是想说说哀伤
  哀伤就像今晚的狼烟
  这土地有深深的哀伤
  这土地有最广阔的哀伤
  这土地有说不出口的哀伤
  说不出来,已经坚硬
  像命运的粗陶
  那些停滞不动的岁月
  在那些停滞不动的岁月里
  我总是在油灯下写日记
  我总是反复说起寂寞
  还有什么怀才不遇
  是写给那些远方
  那些信寄出去也就寄出去了
  那个老邮差的胖儿子
  后来也成了邮差
  但我现在已收不到那些信了
  每天黄昏我惊慌不安地
  走在下班路上
  那些急奔的洪流和闪烁不定的灯光
  像是战乱的逃离
  直到我躲到幽暗的楼梯里
  踩着那些纷乱的广告纸
  像是踩着满地的落叶
  现在不是秋天
  也没有那些寂寞的邮包
  明天,也许又是一个背叛
  元宵节的苦与乐
  从整体到碎片,一百万个碎片
  在我的心头爆炸
  她想着她的恐惧
  那些虚妄的恐惧
  令我阵阵颤抖
  只好和孔明灯一起
  绕小城一周
  就像小小的
  怀着苦和乐
  环绕岁月的月亮
  走廊
  所以,下午的穿堂风
  会间歇记起年轻时的梦想
  所以,那棵紫薇树
  一个夏天都在呐喊
  它的红花,它的白癜风
  总是抵不上树根的无知
  所以,你知道的那个公园
  你知道的那个老男人
  就这么稀稀拉拉地
  尿湿了裤脚
  如同走廊下水泥台阶的谎言
  饥饿的母亲
  总是梦见饥饿的母亲
  她在饿,而我像一头猪一样生活
  表演者
  表演的中年,像涂了防腐剂的汉堡
  在你的面前,怎么吃得下去
  那些在暮光中打牌的老人
  面容模糊,渐渐
  丢掉的是我,一枚小额的硬币
  深秋的蝉鸣,只是几声
  来到秋天的樱花树下
  那些颓顶的枝头有几片叶子掩饰着
  就像是青春的嘲讽
  你要学习一枝黄
  你要学习一枝黄
  一枝黄的
  一
  一枝生二枝
  再生三枝
  现在已经有了
  许多
  一万枝
  你要学习
  它的一
  它的枝
  还有它的
  在围剿之后的
  还能顽强出现的
  黄
  在大地上
  允许稻子
  也应该允许
  一枝
  黄
  比出示给它的黄牌
  还艳黄的黄
  照耀着
  无赖或浪子的哲学
  也是哲学
  (江苏省靖江市政协  214500  庞余亮  15061025888)
来源:《黄钟》第七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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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10]以坛为家III

发表于 2022-8-1 11:34:05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中国广西北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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