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钟》第八期：全职太太（作者：黄金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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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阳斜在了西北边楼群的檐角上，下午四点了。
　　蒋丽萍在厨房里忙碌，一边忙一边想着心事。姚大伟，羊绒衫，出租车司机，买家，卖家，海澜之家……毫无关联的一堆字眼，杂乱无章得很。她耐下性子来在脑中一一梳理着，想把它们恢复原状。但每个字眼都像患了多动症的孩子，不听调遣擅自离位，有着超强的表现欲，于是，信息更加杂乱无章起来。
　　头好重，她努力晃了晃头，强迫自己坚持，我一定要找到头绪，排查出疑点，拨开遮蔽心头两天的不明阴翳！可是，这些字眼一个个都很倔，竟发起小孩子脾气，相互挤轧碰撞着，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敲打起她迟钝的神经来。头更重了些。徒劳无功。
　　正在丧气时，突然平地一响雷，对楼的马太太那夹带了四川口音的嗓子炸了起来，蒋丽萍，三缺一三缺一，人都到了，就等你呢，快来！她一定又站在家门口叫嚷了。
　　川妹子马太太很豪爽，一点也不像这个地儿的太太们，这些太太们隔着两三米距离，偏偏有话不当面，要浪费手机费，还细声细气地，扭捏着嗓子装斯文，马太太这大咧咧的脾气蒋丽萍最对味了。蒋丽萍虽也好不到哪儿去，但在那些太太们中间，就显得自然率真得多，所以马太太对蒋丽萍的印象也不错。马太太并不知道，蒋丽萍的自然率真来自于她的市井出身，她是三年前才从小巷子里搬到这个富人区的，正在努力地依葫芦画瓢，模仿着这里太太们的一言一行，试图擦去出身在她身上留下的印迹。她对这些太太们的矫揉造作虽然发自内心的鄙视，但学习依然虔诚得很。我现在是经理夫人全职太太了哎，不比从前了，蒋丽萍很容易地为自己的自相矛盾找到了借口。
　　哎－－听得对楼这个麻友的声音，蒋丽萍拖着嗓子大声应着，满手面粉，急急地赶到自家门口，不经意间，她的声音也尖利得一如马太太，楼与楼之间残余的静默终于被彻底刺破，接连受惊的空气四下里乱蹿。马太太撂下话正转身向屋子里去。她叫道，任敏，你们想法找别人吧，我今天不能玩了。马太太叫任敏，她们彼此之间已很熟悉了，不再有口头上称呼彼此X太太的客套。马太太已走到了门口，听到这话忙又回过头来，慢慢地走近，像第一次认识蒋丽萍似的，上上下下打量着她，关切地问，怎么了？不舒服？蒋丽萍抬了抬沾满面粉的手，瞧，我在忙晚饭呢，晚上和老姚还有点事呢，今天不玩了，有事。
　　蒋丽萍不来玩？！闷闷地传来一男一女不约而同的一句。一会儿功夫，两个人齐齐地在马太太家门口出现，是据说在保险公司任负责人的马先生和马太太的朋友阿美。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句话是对的，在所有人眼里，马太太和马先生是一对恩爱夫妻，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句话更是真理，脾气相投的她们关系最好。
　　五年前老姚升为部门副经理后便在老姚的体贴下办了病退手续的蒋丽萍，整天在家闲得无聊，竟无所适从起来，每天不是这儿难受就是那儿不舒服，越来越憔悴了。你这是闲病！老姚对着自己每每回到家包还没来得及放下就粘上来的蒋丽萍说，去和邻居太太们玩玩吧，看她们在玩什么。于是，蒋丽萍打上了麻将。可以这么说，蒋丽萍在老姚的支持甚至鼓动下打起麻将的，打起麻将后，也就认识马太太一家了，认识了马太太一家，这麻将搭档也就相对稳定了下来。
　　蒋丽萍，前几天就约好了的，又不是周末，有啥重要的事丢不开啊？来啊，就差你一人了，马先生和阿美急迫得很。虽说是新近才组建的他们这付牌班子，但组建了大半年，还没拆散过，都处出感情来了。做人讲人品，打牌讲牌品，虽然蒋丽萍的水平差，但她的牌品不错，麻友们都很喜欢蒋丽萍这牌品，再说了，四人一牌搭子，缺一个匆促间到哪里找啊。蒋丽萍也急了，一脸的内疚，嘴嚅动着，想告诉他们，却终于没说，只坚定地摇着头，一个劲儿愧疚地打着招呼，不行啊，我真有事啊！老姚今天要回来吃饭的，对不起啊！马太太这才注意到蒋丽萍满手面粉，发现新大陆似的大惊小怪起来，晚饭整什么？身上都沾了面粉？搞这么复杂干什么，学学我们，先打牌，什么时候饿了叫个外卖就解决了。片儿汤，老姚好这口子，蒋丽萍提着双手，用手肘敲打着身上的面粉。没想到老姚堂堂一经理，竟念旧不忘本呢，你给我学着点！少猫爪子抓心的，成天想着把你的爪子伸街上那些女人身上去！马太太感慨着，拿手戳了戳来到旁边的马先生。马先生笑笑，没搭话。马太太突然又想起来什么似的，想到得意处竟自个儿先发笑起来，我说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呢，蒋丽萍竟有耐性伺弄起面粉来了呢，太阳能不打西边出么？两人晚上有节目吧？老姚忙得好几天没交作业了吧？声音怪怪的，被嗓子挤压变形了似的。马先生也会意地笑起来，套着马太太的耳朵说话。马太太一搡马先生，去你的！还真把自己当宝了。又朝阿美摆了摆手，很理解地，我们要自觉，不能破坏人家的“性”福，我们三个人将就着吧。三个人进门去了。
　　楼与楼之间距离不大，一会儿功夫，便传来了马太太他们嘻嘻哈哈的笑声和麻将哗啦哗啦的动听音响。蒋丽萍的脚步想往家挪，一颗心却不受控制地被诱拐了过去，怔怔地在门口站着一会儿，她回头看看屋里再抬头看了看天，晚霞正灿烂，火烧一般的红铺展了半个天空，它一点点吞噬着太阳，现在太阳半截身子已找不到了，剩下的半截身子也在慢慢隐去……看着看着，她的眼睛眯了起来，汗水漤了似的疼，打麻将的强烈欲望被头顶的这红红旺旺的火舌呼啦一下就舔得尸骨无存，“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啊！她脑中突然浮出了这么一句，嘴里有了一丝苦味，果断地转身又去了厨房，路过客厅时，她抬头看了看钟，再过大半个钟头，老姚该下班回家了。继续和面，揉匀，擀片，切菱形面片，洗好配菜后，又放油爆锅，再放入大葱、肉片、青菜、木耳煸炒，加上酱油、细盐、高汤烧开，放上切好的面片，再烧开后撇去浮沫，最后淋上香油。片儿汤蒋丽萍好长时间没做，已经生疏了，忙到老姚回到家才算消停。
　　姚大伟不是一个人回家的，他还从寄宿学校接了女儿丹丹回来，今天并不是周末。蒋丽萍有点意外。但很快，心便被随之而来的喜悦填满了。
　　今天蒋丽萍特地做了自己喜欢吃的片儿汤，姚大伟惊喜之余很是诧异。离开老家十几年的姚大伟变化很大，唯独吃上有恋旧情绪，就好这口。蒋丽萍是刚结婚那年跟婆婆学会的。当然，蒋丽萍引进传统工艺的同时也有了创新，在原料上考究了许多，这汤就更抓姚大伟的胃了。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今天高兴做。换了过去，蒋丽萍早就讨巧卖乖一番了，但今天一片红光扎着眼睛，想视而不见都不行，顿觉扫兴，言语便很寡淡。但她不想让姚大伟警觉，因为今天她需要姚大伟口腹之欲得到满足后暂时的麻痹来配合。

　　开饭了。餐桌上，刚煮好的片儿汤冒着热气，香气四溢，姚大伟一尝，开心得“啧啧啧，香！脆！滑！”直夸，又“烫，太烫了！”直叫，却又不肯放过，趴在碗上狼吞虎咽，一会儿功夫，便额头冒汗，鼻头抽个不停，忙不迭地拿餐巾抹嘴擤鼻涕。女儿丹丹本不太喜欢这片儿汤，但看见爸爸这吃相，食欲被勾了上来，也呼噜呼噜开心地吃起来。
　　蒋丽萍心里笑了笑，效果达到了。眼前的姚大伟，还不就是原来的他嘛！现在，本来只有五成把握的蒋丽萍有了八成把握，她对自己做片儿汤的临时决策很满意，郁结着的一口闷气总算散了些去，便想把那个由头找出来说说。
　　她笑了笑，斜眼扫了扫姚大伟身上的一团鲜红，对着女儿丹丹慢悠悠地说了，丹丹，你看你爸爸，多喜庆啊！
　　姚大伟闷头吃饭，不吱声。
　　丹丹从碗里抬起头，认真地看了看姚大伟，说，爸爸看上去好像是比你年轻。
　　蒋丽萍这才想起，姚大伟其实只比自己大一岁。虽然平日里自己总喊姚大伟老姚，心情好时，还会嗲嗲地喊他老东西。但这好象并没使得他显老一点点。真是三十几的男人一朵花呢。
　　蒋丽萍拿眼瞄了瞄姚大伟，看样子，我得改口了，叫你小姚吧。
　　姚大伟嘿嘿笑，打着哈哈，女儿不夸谁夸？我穿点亮色的，不就是因为年龄大了想扮年轻点嘛，别嫉妒。
　　话是不错的，但，不应该由他说。蒋丽萍暗自撇了撇嘴。据她多年的观察，姚大伟对这些颜色一向是排斥的，用他自己的话说，白送给他都会当垃圾扔了。这次他太反常了。
　　姚大伟现在是非品牌衣服不买，这“海澜之家”好歹也是品牌，符合姚大伟的要求，不是说“海澜之家——男人的衣柜”么，但是，这衣服谁给买的呀？昨天，也就是衣服上身的第一天，蒋丽萍也是无意间有这么一问。出于尊重，她从不干涉他的穿着打扮个人爱好，但他的每一件衣服都是两人一起逛街时买的。当时，姚大伟似乎有点措手不及，愣在那儿，有了短暂的表情呆板。他的一愣让她的心莫名地一悚，第一次留上了意。别人送的？她试探着。不是不是，我自己买的。于是，在她的注视下，他开始颠三倒四地讲这衣服的由来，讲了一个故事。
　　多么蹩脚的故事啊！蒋丽萍已把那个故事情节完全串连起来了。
　　城乡结合处，姚大伟推着摩托车拐弯，一个出租车停在他的面前，司机拿出一件羊绒衫，这是给“海澜之家”专卖店送货多出的一件衣服，看你的尺寸正合适，给个价便宜给你了，反正我家里人也穿不了。于是，姚大伟便五十元拿下这件在专卖店四五百的衣服。姚大伟讲完故事后，向总也改不了小巷女人贪便宜习气的蒋丽萍邀功似的，洋洋得意地补充了一句，五十元啊！多便宜！我的运气真好啊！
　　姚大伟的运气真就这么好？！蒋丽萍停下筷子，不错睛地盯着姚大伟，姚大伟有点扛不住了，一会儿低头一会儿抬头的，眼神又闪烁个不停，笑就显得更虚浮。她想起，他讲这故事全无往日的口齿伶俐，讲着讲着就眼神飘浮起来，笑容干干涩涩的。这说明什么呢，说明他心虚。现在，他还是心虚，他为什么一提到这衣服就心虚，这是关键。
　　蒋丽萍说了，是啊，亮也得一点点亮啊，没见过一亮就亮成了新郎倌的。自己的话味道也很怪，蒋丽萍觉得自己和姚大伟都有问题了。
　　姚大伟脸白了红红了白，终于回了原色，放下了筷子，转过脸看着丹丹，正了正脸色说话了，丹丹，我给你讲个故事。
　　丹丹停止了吃，看着爸爸的嘴。
　　六祖慧能法师指着风中的幡问弟子，你们说是风动还是幡动？弟子们纷纷发言，有的说风动，有的说幡动，争得个不可开交，慧能法师说了，不是风动也不是幡动，是你们的心在动。讲故事的姚大伟很是一本正经。
　　这是姚大伟的惯用招术。不过，也有道理，也许他说的完全真实。不该这么疑神疑鬼的，也许他的运气真是好呢，手气好的呆子还摸好牌中大奖呢。蒋丽萍心动了动，不吱声，眼前的红看来也就是很一般的红嘛。
　　丹丹很兴奋，为能和爸爸朋友一样对话。爸爸，你说的不对，西游记里有的，那唐僧遇难，沙僧去向观音菩萨求救，西天如来菩萨正在开大会，观音菩萨突然停止了念经，西天如来佛祖问她，你说现在是云在动还是风在动？观音菩萨看了看天，说道，现在风没有动，云也没有动，而是我的心在动。
　　丹丹正上三年级，正是特强调自我的年龄，特爱看动画片。蒋丽萍爱怜地看着女儿，傻呀，你说的和你爸爸说的是一个意思。但是，她还是不吱声。看着父女俩一唱一和，姚大伟在唱戏，唱给我看的。好，是我的心在动，那我不对，不动就是了。蒋丽萍决定不再自扰，笑着说了句，你到哪境界了？是不是那个心都已经不动了？
　　那个心是荡漾春心的暗语，当着女儿的面不便讲出来，蒋丽萍知道姚大伟心知肚明得很。
　　姚大伟笑，很舒心的样子。那片红和它的主人一样，也很舒心的样子，像迎风飘动的旗帜，突然间鲜艳透亮，招摇得很，蒋丽萍笑容慢慢消失了，她决定埋头专心吃饭，这法子好，眼不见心不烦，片儿汤有点咸了，下次再做得少搁点盐，丹丹小，不能吃咸。不过，这下一次不知又得到什么时候了。蒋丽萍想着这些的时候，一时忘了姚大伟和那一片红，脑里只有丹丹和片儿汤。
　　偏偏这时，姚大伟又正了正脸色，对着丹丹说话了，丹丹，我再给你讲个故事-……
　　姚大伟的惯用伎俩。现在他想扭转局面掌握主动了。蒋丽萍一阵的烦燥，抬起头，那团红色竟更艳更亮，更霸道地铺展了些，像巨大的水母，正张牙舞爪地，伸出它无数个触须，试图从四面八方把自己包抄进去。片儿汤白做了！懊恼一下子袭击了蒋丽萍。拿筷子敲着碗，蒋丽萍嘴角噙笑，半笑半骂道，两个吃好了给我走开，别在我眼前晃悠，告诉你，我的心要动了。
　　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姚大伟走过她的面前，蒋丽萍拿着遥控器的手指着他挥了挥，说，别在我面前晃悠。
　　姚大伟很听话地坐下来，不晃了。他心里有鬼，没鬼他怎么这么听话的，蒋丽萍的心有个刺似的扎着。
　　蒋丽萍乜眼看着挑衅般的那团红，嘴巴动了动，没发出声音来。仿佛有心灵感应似的，姚大伟转过头来，和蒋丽萍正好对了个眼。但又急急地错过眼去。
　　还是有鬼。
　　蒋丽萍起身开始忙碌着打扫卫生，姚大伟跟随着她。哎，你可不可以别在我眼前晃？蒋丽萍恨不能拿个拐棍把这臭牛屎拨拉一边去。你在的地方就是家么，姚大伟讨好地，嘿嘿地笑。蒋丽萍不理他。
　　丹丹睡着了。晚了，好睡觉了，两人宽衣上床。但蒋丽萍心里堵着慌，想到姚大伟，想到自己精心制作了一个多钟头的片儿汤，翻来覆去睡不着，她的直觉告诉她，姚大伟也没睡。静了许久，蒋丽萍悠悠地又说了，你说，你这衣服来得多奇怪呀，这么好的彩头，该去买彩票的。
　　姚大伟还是嘿嘿地笑。
　　蒋丽萍说了，你说，你骑个摩托车在路上遇到一辆出租车，你停下它也停下，这机率是百分之一吧？出租车司机从车里出来和你说话，这机率是千分之一吧？出租车司机对你说，我有你尺寸的品牌羊绒衫，就一件，随便给个价，这机率是万分之一吧？
　　姚大伟还是嘿嘿地笑。
　　人说呆子抓好牌，我打牌怎么就没你这运气呢？蒋丽萍揶揄姚大伟。
　　这时候，姚大伟倒似底气壮了，摇头晃脑，不是没有，是时辰未到。
　　蒋丽萍没好气地说，去你的，有本事你现在就去马先生家，也试试你的手气。
　　说到马先生，蒋丽萍突然想起，马太太家三人正差一个，都怪自己。这么一想，蒋丽萍开始怪起姚大伟来。姚大伟一听，便极力撺掇她起了床要陪她一同前去，嘴里说着还早呢。看着姚大伟那一脸奉承的样，蒋丽萍狐疑起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姚大伟一看她的脸色，忙解释，也是为你好，省得整天没事坐家里瞎琢磨。蒋丽萍心思活了，但片刻后又犹豫不决了，丹丹还睡着呢，她一个人在家行吗？姚大伟笑出声来，丹丹呀，睡眠好着呢，一睡下来雷打不醒的。蒋丽萍想想也是，便把杂七杂八的心思压下，那我们一起过去看看吧。
　　马太太他们三人正玩得无味准备散伙休息，见蒋丽萍和姚大伟去，情绪一下子又高涨了起来。马太太站起身来，客气地让姚大伟来，姚大伟连连摆手，说我不会来麻将，陪蒋丽萍的，怕她晚上一人回家怕，你们玩你们玩。马太太和她老公狐疑地看着蒋丽萍，怎么到现在还没学会啊？蒋丽萍忙帮衬着姚大伟，他真的不会，平时忙，没空来这玩意。于是，大家就不再客气，坐下。姚大伟搬一张椅子倚着蒋丽萍坐下。麻将声响起来了，马太太和阿美开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马先生也时不时地冒出那么两句。蒋丽萍却有点心不在焉，手掂着牌，想着心思，打了一会儿，马太太拍一个九筒，抗议地说，蒋丽萍，你可不可以专点心，想什么呢？
　　蒋丽萍愣过神来，一边看向自己的牌一边伸出手抄牌。就在这时，姚大伟大叫一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拿过蒋丽萍手中的牌，狂喜，哈！大杠开！全体起立，奏国歌。众人围过来一看，蒋丽萍手里，三个九筒，一筒，三筒，一对东风。手里抄的牌，二筒！
　　所有人都跳了起来，他们都没遇到过。没说的，数钱。
　　你家姚大伟不简单！还说他从不来麻将呢，有这样不会来麻将的吗？不会的有牌都不知道成，他倒一下子就看出了，原来是在忽悠我们啊。马太太咋咋呼呼着。
　　姚大伟嘿嘿笑，运气好嘛！斜眼看了看蒋丽萍，又重复了一句，运气就是好嘛！
　　灯光下，姚大伟一脸红光，衣服也红得让人睁不开眼。蒋丽萍不吭声，忽然想起，这五年，升了职的丈夫身上发生了什么变化，她一概不知，五年很短又很长，她心目中的丈夫还是五年前的丈夫，现在的他是五年前的他吗？好像是，好像不是。自己呢？还是原来的自己吗？好像是，好像不是。想到这点，她突然泄气了，不想去细想马太太的话，也不想追究这衣服的来历了。不知为什么，她有点怕。
　　一直到睡觉，蒋丽萍都提不起神来，姚大伟曲意承欢，一脸的回味无穷，嘴里重复着，我老婆做的片儿汤就是好吃啊！我吃得太多了没法消化，老婆你得负责任。两只手便不规矩地伸向了蒋丽萍的睡衣里面。蒋丽萍抬起手把姚大伟拂了开去。那我下次不做了，省得累着你，侧过身去不搭理他。姚大伟讪笑着，手上悠着劲把她的身子扳了过来，“你知道我就好这口，竟拿这个拿捏我，好，宁恶了肚子不恶人，下次我还要多多的吃。”半推半就间，两人又把那夫妻之事做了。
　　晚上，蒋丽萍做了个梦，梦见姚大伟领着一个男孩站在家门口，对她说，蒋丽萍，我运气真好啊，又白捡了一个儿子！他长得和我像一个模子刻出的呢。运气真好啊！

来源：《黄钟》第八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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