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到天数: 1 天 连续签到: 1 天 [LV.1]初来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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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我是68年老三届,【中国知青】下乡插队4年。1972年12月,从苏中黄桥古镇应征到北京军区某部服役,驻军唐山小泊。一晃又是4年,时至1976年7月28日凌晨,以唐山、丰南为中心,发生了令世人震惊的里氏7.8级(亦说8.2级)大地震。亲历之险境,时时震撼在心灵深处。
寅时大震 地动山摇 燕赵大地,渤海湾畔;凤凰山下,煤都钢城;我部驻军,热河唐山;坚守小泊,耕耘军训。大震前夕,天气热闷;硕鼠乱窜,蛙声阵阵;魚儿浮水,纷纷咂嘴;天现异常,牲畜乱奔。是夜子时,电闪雷鸣;风狂雨急,辗转难眠;睡意朦胧,思绪绵绵。寅时时分,噩梦袭来;地声轰鸣,撕心裂肺;瞬间惊醒,心中恐慌;脑中一闪,“不好,地震!快,冲出去!”不容犹豫,拎起军帐;凭着本能,翻滚下炕;地面荡动,无比紧张;瞪眼扶墙,摇摇晃晃;数秒之间,奔向操场;站立不稳,踉踉跄跄;身不由已,顺势俯撑。环顾四周,颠簸起伏;犹如孤舟,飘临巨浪。骇然惊现,蓝色地光,密密麻麻,直往上窜,窜上半空,漫天金黄……!
天啦!大地颤动,山河咆哮!阵阵心悸,恍恍惚惚;
脑海闪动:仿佛是世界的末日来临?
【曾记得,1973年冬天的一个夜里,辽宁营口发生地震时,波及到我们的驻地,战友们纷纷被惊醒争相涌出,当时我顺势抓起军被,翻下炕迅速挤出门外。地面轻微波动,寒气逼人,我和班长阿佈界(内蒙)合裹一床被子,久久不敢回屋内,自那时起,才有了初步的防震意识。】
当短短15秒地震发生的时刻,我是全连最先冲出来的,紧接着房屋就倒塌了。 稍顷,大地像死一样沉寂,令人窒息。
争分夺秒 紧急抢救 一会儿,只听到人声嘈动,我心有余悸,站起来转身看去灰濛濛的一片。此时的我来不及丝毫犹豫,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赶快抢救还被埋着的战友,我立即奔过去,模模糊糊只看到一片倒塌的房屋,于是我不顾一切,赤手空拳奋力扒出睡在我身边被压塌在里面的两个新战士刘金保和张辉(江苏淮安人)
“地震啦!快出来啊!”
此时,我听到二班长于学林拖着嘶哑的声音不断地吼着
“二班长!你们班的人出来多少?”我吼道
“知不道啊!”(天津方言)
“六班长!你们呢?”
“我也不知道!”
“赶快清点出来的人员,组织抢救!”我说道
“是!”
话毕,我与刚刚被我扒出来的副班长毕德柱(湖北人,幸未受伤)等战友,又是一阵抢扒,我们班排的人全部活着出来了。
“二班长,把没有受伤的迅速组织起来,赶快到其他地方去抢救!”
于是,我俩立即组织没有受伤的战友们,分别向其他班排、连部后勤、连营首长的宿舍区奔去。
当我带着一支人马奔到李秀国连长(河北人)宿舍时,只见倒塌的房屋像巨大的斗笠一样死死地盖压着连长一家,静悄悄的不见人影。
“快!从上面开洞,扒!”
我一边吼着一边和战友们快速地扒起来。
“啊!头发!”
“快!扒!”
在乱砖碎瓦之中,连长的两个小女儿和小儿子露出来了他们血肉模糊的脑袋,我们赶紧将他们抱出来,两个小女儿已经死了,小儿子奄奄一息,气若游丝。
“老李啊!老李……!”
在临近大门倒塌的窗户下,我们扒出了连长的妻子,她裸露着身子哭喊着连长!
“连长被压在这儿!”战友们嚷道
只见连长蜷缩在炕里,炕上的铺板已经被砸断,一根粗大的梁条紧紧的压在连长的肩膀上,使他上下不能动弹。
“快!”
我与战友们咬着牙,拼尽全力提起粗大的梁条,将连长从炕里斜拖着出来。
“战士们都出来了吗?”连长有气无力地问道
“……?”我们默默无语,谁也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被埋着
“华国柱!华国柱!”(河北景县人)
刚才带领一支人马去救指导员与连部后勤人员的二班长于学林气喘吁吁地奔过来问我道
“六班长,司号员华国柱来了没有?”
“没有啊!”
“不好!他的床铺上方都扒光了还不见人影!”
“快!再去扒!”
连长强撑着站起来喊道
“连长,看看你的孩子!”我们提醒道
“别管他们,救战士们要紧!”
连长边喊边向前跨去
“扑通!”
一个踉跄倒在地上,我们急忙去拉他
“别管我!快去!”
“华国柱!华国柱!”
战友们仍然在哹喊着我们的司号员
“人呢?”
全连只有司号员一人不知下落
“快!把这间屋全部掀开,找!”
连长瘸着腿赶来吼道,立即与我们一起扒起来,扒着!扒着!仍然不见人影
“不会上哪儿去的”
指导员董志云(山西人)一边扒着一边自言自语道
“昨晚他与我们同睡在一间屋子里的”连部文书秦俊生(与笔者同镇)也说道怎么会不见人呢?我琢磨着,会不会当地震发生的瞬间,司号员随着强烈的震波向门外奔去,未冲出去房屋就倒了。
“快!从门口上方扒,掀开大门!”
我一边说着一边去扒,又是一阵紧张,大家七手八脚扒开门口上方塌陷的碎砖碎瓦,掀开厚重的大门,只见司号员被重重地压在里面,面无血色。
“司号员找到了!”
战友们嚷道,连长赶紧抱起他放在一块平地上。
“卫生员,赶快抢救!”连长喊道
“卫生员万平呢?”(江苏扬州人)连长问
“卫生员在看你的儿子”我说道
“别管他!救司号员要紧,快去喊!”连长吼道(不久,连长的小儿子也死了)
此时,卫生员万平也已听见连长的喊声,他的左肩背着刚从废墟里扒出来的药箱(右臂也被砸伤了)快步赶来,经过一番抢救,司号员才稍有呼吸。好险啊!再晚一步就不行了(当天,立即将司号员华国柱转移到部队医院,半年后痊愈出院)。
在昏天黑地里,在一片废墟上,在短短的时间里,我们赤手空拳、全力以赴,把整个营房所在地翻了个遍,凡是被压在倒塌的房屋里的干部、战士以及官兵家属全部抢救出来了。
【死去的就地掩埋,轻伤的简单包扎,重伤的后有专车专机送往各大医院】
天亮了,昨天美好的一切已经荡然无存,只见到处都是残垣断壁,马儿乱奔,猪仔乱跑;一根根电线杆有气无力地歪斜着;稻田里堆着一块块从地底下泛起的青沙、泥浆,像一个个巨大的坟包一样;一道道地裂的口子深长深长的,像一只只青面獠牙的庞然怪兽张开黑洞洞的大口,似乎要将我们一口吞噬,令人颤抖着。看着我们辛勤耕耘的土地伤痕累累,真是令人辛酸万分。
这时,连长命令紧急集合,带领我们向团部赶去。
团部所在地的遭遇更惨,好多干部、战士与家属,因得不到及时救援,都活活地闷死了。七班长孙乃胜(江苏泰州高港区人)等人将政委芦兴仁从废墟里拖出来后已经死了,因当时情况相当混乱,扒出来后搁在地上的政委,被猪仔啃去半个脸。
【事后统计,我216团的干部、战士(不包括家属)共计176人死于非命,以后集中掩埋在一个大坑里】。
从团部救援返回,我们又马不停蹄地向附近的村庄奔去,当我们赶到营房驻地东边不远的一个村庄时,又是一幅凄惨的景象映入眼帘:
老奶奶跪在倒塌的房屋上扑打着嚎啕大哭;年青的母亲披头散发抱着孩子的尸体傻傻地哀啕“没了!全没了!”;伤痕累累的孩子一边爬着一边哭喊着“爸爸!妈妈!我要爸爸妈妈!”;幸存活着的人将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从废墟里扒出来摆在一边……,一眼望去,村庄的房屋全部倒塌,数百户人家无一幸免,死的死,伤的伤。
【据事后统计,唐山大地震中有6000余户惨遭灭门】
“快!再扒!”连长一挥手,我们又将整个村庄搜索了一遍又一遍,才与乡亲们依依惜别。
人定胜天 重建家园 当晚,我们全连以排为单位睡在自己用塑料雨布临时搭建的帐篷里,像温床一样非常闷热(我们啃着压缩饼干在帐篷里熬过了几个夜晚)。
第二天,我们奉命再次到团部所在地继续进行救援与灾后重建任务。是日中午又发生了一次6.3级余震,震时,只见长长的柏油马路,像一条黑色的巨龍一样蜿蜒起伏。我们站立不稳,只好蹲在地上目睹着这一发生的瞬间。这次余震真是雪上加霜,几乎彻底摧毁了所有欲倒未倒的建筑物,而正在施救的官兵以及还有希望生存的同胞,再次遭受到灭顶之灾。
8月下旬,我受连首长的指令,由16名战士组成的加强班,挥汗如雨,夜以继日,以最快的速度将团直机关(政治处)所办公的钢结构防震房搭建起来。同时,组织部分人员将团运输队马房班(班长张国安与笔者同镇)的临时住房一并搭建起来,让他们正常执行任务。
震后的日日夜夜,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担忧,其他地方特别是唐山市区怎么样呢?
“唐山都平啦!”人们纷纷带来消息,整个唐山市区,这个有北方小上海之称的重工业城市,在地震的瞬间成为了废墟,夷为平地。震前,唐山市区66座高大的烟囱(震前,有一次我与战友们在唐山市区凤凰山公园游园时,曾好奇地在山上数过),如今,只剩下唐山市水泥厂一个一一歪歪斜斜、垂头丧气、孤零零地立在那儿,像是为同胞们的惨痛遭遇而如泣如诉。
震前,我连在唐山市华岩新村的土地上,协助承建的军招待所,几幢刚刚峻工的大楼也全部倒塌,而是年2月(1976)接替我们进行施工扫尾工作的另一个连队,只存活了几个人,逾百名官兵都被无情的地震夺去了年轻的生命。
“人定胜天,重建家园”这是当时最响亮的口号(至今,我还保存着一枚当年亲历抗震救灾的胸牌《人定胜天》
“唐山!挺住!”
党中央紧急动员全国人民火速驰援唐山,中央慰问团深入唐山灾区进行亲切的慰问(时任国务院副总理的陈永贵亲临唐山),大批的救灾物资源源不断地从全国各地运抵灾区;快速集结的部队与唐山市七十万英雄儿女,并肩战斗迅速投入到紧急救援与灾后重建之中;空六军数十架飞机昼夜在空中盘旋,向地面废墟上喷洒消毒液杀菌,防止灾后瘟疫;全国各地精心组织的医疗队纷纷赶到,数以千计的医务人员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紧张而有序地忙碌着救死扶伤,并采取各种行之有效的防疫措施。事实证明,大震后的唐山,并没有出现人们所想象的灾后大疫,为日后重建新唐山奠定了基础。
白驹过隙 岁月如梭 岁月沧桑, 震后的第二年,我退役回到家乡后,一直在公路交通运输部门工作。每每想起大地震那尸横遍野的惨景,时时浮现在眼前,恍如昨日,心有余悸;每每想起老连长李秀国被我们救出来后,全然不顾有伤在身及妻儿的安危,义然返顾地带领我们继续抢救还被埋在废墟中的战友,并全身心投入灾后重建之中,他的这种忘我精神,时时感染着、激励着我们心灵深处那一块绿洲,在几十年平凡的生活与工作中,虽然不乏坎坎坷坷,但每每想到此,心中坦然。
“老连长,你还好吗?”
四十年来,我们的老连长一直杳无音信,我与当年的班长阿佈界(退役后任内蒙古乌兰察布市四子王旗公安局局长)一直在苦苦打听着。
2015年的金秋十月,阿佈界给我来电,十分高兴地说“韩志成,我已经找到了老连长啦!”
“在哪儿?”我问
“他从部队离休后到了唐山市部队干休所疗养。”他说
于是,我俩相约,于2015年12月初,一道驱车前往唐山,与老连长相聚。
当我们重逢的那一刻,激动得相拥而泣,聊天长谈。令人遗憾的是,我们的交谈,总要背着连长的夫人,因为她每当听到有关唐山大地震的情景时,总会表现出痴痴呆呆的样子,喃喃自语地念叨着死去的孩子。
通过与老连长的交谈,我们方知震后的第二年,老连长夫妇又先后收养了一女一男两个震后的孤儿,现在,两个孩子都已经成家立业,并有了自己的后代。而老连长夫妇,在唐山市部队干休所正享受着天伦之乐。事后,老连长的子女告诉我们,在此之前,老连长的睡眠一直很好,自从我们去了以后,激动着连续几天彻夜难眠,我们听后感同身受,亲历过大地震的人们,所留下来的心理阴影如此之深之烈。
唐山大地震40周年之际【2016.7.28】.笔者有幸参加了原空六军(当年驻守唐山)军直机关数百名当年的亲历者举行的纪念活动。28日凌晨零时,我们默默地肃立在唐山抗震纪念碑前,沉痛悼念在地震中牺牲的400多位空六军官兵以及24万余遇难同胞,寄托着无尽的哀思与对未来美好的祝福!
在此期间,中国国际广播电视台的一位土耳其记者专门采访了我,我向她详述了当时的所见所闻与亲身经历。几天来的纪念活动感触颇深,身临新唐山,我们惊喜的发现,唐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如今的唐山,凤凰涅槃,浴火重生,宽阔的街道,绿树成荫,一座座高楼拔地而起,凤凰湖水碧波荡漾,幸福的唐山人泛舟湖上,欢声笑语,美丽的新唐山重新矗立在燕赵大地、渤海湾畔,像巨人一样屹立在世界的东方。
今年(2025)7.28,是唐山大地震49周年纪念日,再回首,往事如烟;看今朝,日新月异;迎未来,繁花似锦!
一九八六年草於 中共泰兴市委党校 (后几经修改) 韩志成 13196911120
作者简介 韩志成(字,润五),男,苏中古镇黄桥人,中共党员,政工师,大学本科文化,老三届【中国知青】。1972年12月应征服役(北京军区某部驻守唐山),亲历唐山大地震并撰写《忆唐山大地震》一文,该文在国内多家报刋发表。1977年3月退役后到泰州市泰兴汽车运输总公司工作,在职期间自1984年起,先后到中共泰兴市委党校、江苏省委党校干部函授学院(本科),中央党校毛泽东思想研究室,进行系统学习与专业培训,并结合改革开放的实际写有多篇思政论文在省(部)级报刋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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