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怡情遣兴 于 2010-12-23 15:52 编辑
“哒哒哒,哒哒。”“嗒。”“嗞。”邮递员将摩托车停下,“老黄,拿报纸。” “嗳,来了,来了。”父亲接过朋友送我的那份年度《新华日报》,微笑着对邮递员说:“就在这儿吃午饭吧。” “不啦,不啦!趁吃饭的当晌儿把报纸都要送掉咧。” 父亲将报纸打开浏览,踅转身回屋。 其实他也就只看看大字标题和整版的彩色广告而已。因为那会儿在扫盲班上学的些拳头大的字儿,拾掇拾掇,顶多只能装个一箩筐。有这多字,他够用。 九月下旬的一个星期六的下午,我正在楼上看书。“建儿,建儿,下来一下。”父亲站在楼梯口喊我。“报纸上的,有个字它不认得我,你看你认的它不?”“嗯,来了。”放下手中的书,我迅即下楼。父亲指着B版的国际时讯版上用水笔圈着的个“菅”字问:“这字怎么念?”我一看是一则关于日本菅直人政府拒绝为钓鱼岛事件道歉的报道,从他粗糙的手上接过报纸,我揶揄道:“嗬,我爹也挺关心国家大事的嘛!”说完,随手用笔在报纸上写了个“监”字,我说:“这个字会念吧?” “会,监牢的牢” 爹知道说错了,冲我笑笑,立改口:“不对,应念监牢的监!”“嗯,这字与监同音。”我接着说:“菅,说白了就是草的意思,但是这种草根很坚韧。”“哈哈,哈哈哈,这么着说,这个日本鬼子也就是个草鸡毛哇!”父亲笑得相当灿烂,以至于瘦削的脸上匀道的条沟条渠都挤成了大江大河。 “不准笑!”我板着的脸,让父亲惊怔地立时收住了笑容。父亲问道:“怎么啦?”我一本正经的说:“你去把水钩绳给找了来!”提到水钩绳,父亲复又哈哈大笑,说:“你给我滚吧,你还好意思说咧!哈哈,小时候不用水钩绳鞭打你这调皮蛋子,今天,你会认得这多字?!” 想想,恐怕也是。昔日没文化的父亲为了塑造一个有文化的儿子,并让儿子从小经得住鞭打的锻炼,从而培养其坚韧的性格,也是一种效果很好、事半功倍的训练与教育方法—— 小学二年级时,期末考试我的成绩不小心开溜出了前五名。老师突然在放假前来我家家访。待老师从我家把他的夜饭问题解决了、腆着肚子踱着方步到学校时,我已趴在大凳上接受父亲的水钩绳鞭刑。我没有吼叫,没有流泪,倒是脑中浮现出了革命题材的电影画面,突然高呼:“打倒国民党反动派!毛主席万岁!”噗哧,父亲乐了,举在半空的手,水钩绳垂着在晃悠,“好,今天看在毛主席老人家万岁的的份上…去吃饭!” 上小学三年级时,放学后和队上的同伴到田里挑猪草。住在我们北边村上的一年级的女老师从坝上回家,被我们几个瞅见,一个大一点的同伴对我们说如此这般,如何如何,他说,一二三,喊:“周老师殷老师两人箍得好,天天做一块儿搭毛屌。周老师殷老师两人箍得好,天天做一块儿搭毛屌”… …不用说,第二天中午放学后看父亲的脸色就知道,我又要当一回革命党人了!自觉的把裤子褪下露出屁股,往大凳上一趴,劈里啪啦一顿鞭抽,我想喊“中国共产党万岁”的,估计没有用,便没喊。从大凳上爬起来时,行走很困难,正好!因祸得福,有理由不用去挑猪草了。 “你回去!把书包也带回去!叫你老子到学校来一趟再说!”这是上高二的时候的一桩事了。那天下课铃响了,一个漂亮的女生匆匆离开座位,从讲台前一路小跑的往外溜。几乎是同时,几乎是所有男生都看到了这个女生胯裆处裤上的一片湿红。不料,同学们编排了的故事被情报员传送至班主任。不多时,我和其它声音较大的同学均被传唤至校长室,接受严苛的训斥,勒令必须写出深刻的检查,并让自己通知家长到校。奇怪的是,趴在凳子上迎请鞭抽的我,却意外的被父亲扶起来,说:“已经知道错了吗?”巴嗒巴嗒的眼泪,线串子似的往下直掉的我看着他,点点头说:“知道了,爹爹,我知道我错了!”“唉,其实也不是你和同学们错!是你们男生不懂啊!哎,再长大些,娶了媳妇你就晓得是咋回事儿了!”父亲笑着说:“去学习吧!明天正常上校!” 八三年,已当了一年多的兵的我,准备参加部队院校秋季招生考试。我让家里把上高中时的课本寄到部队以复习备考。一个多星期后,我收到了家里的包裹。里面除了书,还有二斤花生仁,花生仁里还放有一拃长的已经磨细了的麻绳。我一看便知是水钩绳的一截,內心讪笑:“离家二千多公里了,还来追打我不成?!”那年,因为视力的问题,我不敢过早告诉家里我已到军校报道。直到我通过了军校的身体复检,安妥下来已是九月中旬,我这才肯告诉家里我是考上了!妹妹回信中说,父亲这一个月来吃不好,睡不香,两边的鬓角都白了很多… …知道我考上的喜讯后,就差用公社的大喇叭广播。排宴亲朋时得意的反复介绍经验说:“不是我用水钩绳教育,他哪有这般调直啊!” 嘿嘿,我就没有怕过水钩绳! 转业回家后,我没有再看见过水钩绳。因为早已不用挑水,而直接饮用上了自来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