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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4-27 20:47:04
来自： 中国江苏泰州
微笑着死去-----这些年那些事
我往着窗外葱绿的枝芽，端起茶盅一饮而尽，好友看了看问，怎么样？我愣了愣道，茶？抑或音乐？好友道，两样。我略一沉思说，茶，铁观音，绵醇清香，回味无穷，口舌生津，虽不是特别高档，但对于我来说却是高配了，我一粗人饮茶如牛饮水，糟蹋了。音乐的话，音响来说，高音还算通透，中音明亮，但有毛刺感，时间长了，略有烦躁感，低音下潜深度应该还有余量，不过也算收放自如，音乐的话，摒弃“要死就一定要死在你手里”这首歌的不吉利，要数杨坤唱得最有撕心裂肺的感觉，那孤独的忧伤，那沙哑的沧桑，那无助的呐喊，无一不是对这首歌的最经典诠释，我摇了摇头说，不过为什么要听这首特别感伤的歌呢？好友低着头，看着茶盅，悠悠的道，因为撕心裂肺的呐喊能减轻内心的愧疚，一段对于往事无法弥补的愧疚.........
那年，我刚从学校毕业在医院做护士，那时候，除了累，还是累，除了紧张还是紧张，枯燥乏味的工作把我的美丽的憧憬不知道挤压到哪个角落里，每天面对生老病死，喜怒哀乐，我的情感也变得麻木，我觉得我的情感退化了，一如一望无垠的沙漠，毫无生机。唯一的快乐就是交接下班，然后从楼梯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慢慢的走下去，努力的把工作中所有的不快，紧张和烦躁随着后退的台阶抛到身后。
一天下班，我慢慢的数着台阶，漠视着身边插肩而过的人流，在七楼梯的拐弯处看到一对夫妻相拥着在无声的哭泣，男人的肩膀在压抑的抖动，枯燥的头发有一半已经灰白，女人在低低的抽泣，裤腿上的泥巴斑斑点点，进了医院，都有一个伤心无奈的故事，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自古难全，哎！
第二天，在病房的过道里又看到了那对夫妻，两人背靠墙壁蹲着，男人黑亮的脸上布满了泪水，我愣了愣，一个男人要有多大的伤心事才会在公共场合发泄着自己的无奈情感！？男人年纪应该不大四十几岁，但灰白的头发显示着他的苍老，女人及其普通的农家妇女，毫无光泽的脸上写满了劳累和伤心和无助，里面病房里一个男孩在大叫，在摔东西，我走进去后才知道，原来是科室里收治的一个淋巴癌患者，19岁的男孩，家中独子，男孩苍白瘦削的脸上挂满了绝望悲愤，看到人走进去就嚷嚷道，知道我要死去为什么要生我，你们生下我了为什么又要让我死去！为什么要死的是我而不是你们！
哎，18岁的雨季，19岁的青春，在开始绽放美丽的时候就要凋零，生命是如此的脆弱人生是如此的无奈，任谁也不能接受这命运的戏弄，对于他不配合治疗却也能理解，但对于男孩指责他父母的话却也让我很愤怒！男孩的父母--那对夫妻蹲在过道里无声的哭泣！
我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 ，走过去坐在他病床上，看着他，我压抑着愤怒，我知道我涨红了脸，我盯着他说，我知道你可能会死，你自己也知道，死，我们每个人都会面对，只不过你的死亡来的早了些，但，你以为就你一个人伤心痛苦吗！你看看你父母，他们不比你伤心吗！你知道白发人送黑发人的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吗？你看看你父母，四十几岁的人，头发灰白了，他们在背后的绝望你知道吗？你是独子，你承载着他们的希望，你就是他们的全部！不错，你会死去，你死了，你会解脱，但你知道你父母在没有你的日子里他们每日里以泪洗面吗？在往后的日子里他们每日承受着早年丧子的刻骨铭心的痛，这种每日每夜每时每刻的绝望痛苦一直伴随着他们到老你知道吗！你也许没有机会孝敬你的父母了，但你为什么不在有限的生命里让你的父母开心点呢，让你父母的痛苦减轻一点呢，我们就算死去也要微笑着死去，让亲人少一点痛苦！
男孩终于配合治疗了虽然这种治疗对于他的病情毫无意义，对他父母的态度也变好了，他在父母面前克制着病情带来的痛苦，脸上充满了微笑，他在努力的让他的父母开心，虽然这个开心是那么的让人心酸！
他父母特意找到我，微微弯着身躯，努力的挤出笑容对我说谢谢，谢谢我的开导，因为我的开导，他们的孩子不再怪他们了，孩子懂事多了，还说等他走了后再生一个孩子.....，说着说着，男人哭了.....
后来，我每次随医生查房，男孩看到我都会朝我展开他最灿烂的笑容，虽然笑得很苍白。
我送了一个仙人球小花盘给男孩，碧绿的仙人球顶部有一点嫣红。
男孩说，那嫣红是太阳，绿的是生命！
男孩说天堂里的天使像我一样漂亮就好了！
后来，男孩看我的眼神变得热烈！ 后来，男孩总喜欢沐浴在夕阳西下透过窗户的余晖里，微颤的手指抚摸着仙人球上太阳似的一抹嫣红。那惨白的脸上映满了对生命无限的眷恋。
后来，秋风来了，树枝上的叶子开始随风飘舞了，男孩也变得虚弱了
后来，男孩的头发几乎掉光了，男孩抚摸着仙人球，隔着窗玻默默的看着远处光秃秃的树枝在风中无助的摇曳，各种鸟儿自由的飞翔。
但男孩每次面对父母时却总是绽放出阳光般的笑容！而他的笑容却让病房里的每个人都偷偷的转过身抹去心酸的泪水。
后来，有一天，男孩在病房里看到我，呢喃了半天说想抱抱我，我谔然的拒绝了！很久以后当我想起他那充满了希望充满了真诚充满了对生的渴望充满对美丽人生眷恋的双眸时，我的心碎了----我不能原谅自己！
后来，我在有意的回避男孩了！
后来，男孩出院了，住下去没有意义了，出院那天男孩的父亲找到我说，男孩在回家之前想再看我一眼，我又回绝了。
后来，男孩的父亲打来电话，说能不能去他家看男孩一眼，男孩念念不忘的想看我一眼，行的话他请车子来接送，我说我很忙！
后来的一天中午，我在医院的门口遇到了男孩的父亲，他是来买吗啡的，男孩的父亲低声下气的恳求道能不能抽空去看男孩一眼，男孩现在开始昏迷了，昏迷的时候一直在念着我的名字，我犹豫了，我想我应该不应该去看望男孩一次，男孩父亲的电话响了，他放下电话，他的嘴唇开始哆嗦，泪水顺着脸上的褶纹弯弯曲曲的流淌，在阳光下闪烁着惨白的光芒，他蹒跚的转过身，呢喃道，走了，终于走了，解脱了，再也不痛苦了，手中的发票随风飘舞，好像冬日里树枝上的最后一片残叶挣脱了树枝的依恋毅然决然的随风流浪，独子留下孤独的光秃秃的树枝在寒风中发出萧萧的呜咽......
那一刻，我知道，男孩走了
那一刻，我知道，那个一直要见我的男孩走了
那一刻，我知道，那个对我念念不忘的男孩走了
那一刻，我知道，那个一直努力微笑着死去的男孩走了
那一刻，我知道，那个把阳光般的微笑留给父母把死亡的阴影深埋心底的男孩走了
那一刻，我知道，我后悔了
那一刻，我知道，我应该去看他
那一刻，我知道，我泪流满面了
十几天后，男孩的父亲找到我，给了我一个盒子，说是男孩临走前吩咐一定要还给我的，我打开一看，是我送给男孩的仙人球，仙人球依然碧绿，顶部的嫣红依然耀眼，旁边有一张纸，纸上歪歪扭扭的写道，我一直想当面对你说声谢谢，谢谢你，姐姐，微笑着死去，我做到了！
我双手捧着仙人球，潸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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