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
两扇蠹蚀的旧木门
被瘦骨嶙峋的你
紧闭 还有
孤寂的心和沙哑的音
在有星星没月亮的夜
3月27日,72岁的二舅走得很坚定!即便知道我们几个外甥定好第二天下午去看他,也不肯将自己最后痛苦表情的影像,刻录到我们心里。是的,孑然一身的他了无牵挂,迈向天国的脚步他没有任何羁绊。尔今,定格在我们脑海中的永远是那副慈面目善的微笑,沙哑的嗓音,和那整齐乌亮的黑发,痩弱微弓的身板。还有——
还有那挂在西房山墙上的风筝。
伫而睹之这个一米五见方、白纸糊成的蝴蝶型风筝,上面缀连着二十多个同尺寸茶碗大的箶芦响铃。可以想象自娱自耗安贫乐道的二舅为了这顶带响铃的风筝:在一个雨天将种子播下;在一个明媚的午后将瓜秧牵引到棚架上;第一个挂型的青箶芦俯视着他的微笑;凑齐并风干二十多个箶芦后悄言于风筝的得意;干箶芦上打磨、锯断面、切嘴口、胶粘,并有序排连在风筝上的喜悦;一个有大风的晴天,带着左邻右舍的孩童在旷野里,风筝被成功放飞,快乐心情通过响铃而传遍全村… …
春节后村上的人们听到风筝铃响也只一支烟的功夫,二舅感觉拽不动那飞的并不高的风筝,遂收线回返,挂在西房山墙上。风筝随着主人一起捱度寂寥与等待。
今年这个万物复苏的春天,二舅显得比往昔慵懒很多。常坐在他家没有太阳照到的门前,无由的陪着春光。多少次长眺夕阳,复又低头沉默,没有长哼短叹,没有东怨西忧,有的或是安之若命。
五十年代未二舅曾在甘肃一带当了几年兵。他不曾有过昔日西域边关将士 “葡萄美酒夜光杯”开怀痛饮的经历,也不曾有过“欲饮琵琶马上催”的出征战事。西北荒寒艰苦的环境,铸就了他沉滞、封闭却又坚忍的性格。结束枕沙衾风的部队生活,回到暌违已久的老家后,二舅用一生的精气神“消享”着戎行时“赠予”的疾患!——那睡下时响彻全村的、奇怪的呼噜声,多少姑娘被惊惧地退避,使这个高大威武的男子汉一次又一次的与婚姻失之交臂。岁月无奈的消磨,尘世无味的嚣杂,二舅只能让命运慢慢习惯寂寞。年靑时清宵独坐,邀月言愁。中年时良夜孤眠,呼蛩语恨。年长时叹老嗟弱,苟且偷生。
他不愿麻烦任何人。几十年来每次上黄桥有事,他从不“惊扰”住在镇上的我们六个外甥、外甥女!如被巧遇或找其中的谁办事,设若不生拖死拽他绝不会赏脸吃你一顿饭,更甭提让他在这住一宿。须知他脾性并不古怪!对我们晚辈,对任何人他从不吝啬笑容与热情和真诚!
对二舅走之前的心神恍愡,魂不守舍,三舅已有所警觉,但始料未及的是二舅走的特别突然。那晚吃过饭后不久,他将前后门闩好,睡着后,眼睛就没有再睁开。从此他彻底的摆脱了人间的喧闹、繁忙、杂沓、灰士、汽油味;从此再也毋需体味人间的酸甜苦辣和悲欢离合。只荒冢一盔,走进他一生汗水浸润的土地,慢慢化作青燐蔓草,使生命变换成另一种方式生存。
挂在墙上的风筝,有许多灰尘,但见上面软软的蛛网在随风摆动着… …